吾本是中原太行山麓一普通平凡的小书生,因求学之故,于辛卯年夏末秋初载上满满的期望行至南国白云山南麓。这其间的空间距离大约一千六百八十五公里,但若是以思想作为衡量单位的话,在此间能得遇诸位良师,师说天下而指点中外,这区区千里也不过弹指间。古云“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在南国所遇诸师既是授业恩师,授吾学贯中西之文化;亦可当人生之师,于迷惘处给予指引。实乃吾生之幸。
(一)
余音绕梁久未绝,如切如磋细琢磨。
未出土时先有节,及凌霄处更虚心。
古今大学之大不在于楼堂馆所之瑰丽豪华,而在于学者学识之渊博、修养之深厚。
开学之初曾于云山会堂听得栾栋老师的一场讲座,相比于仲校的诙谐妙语,栾老师的演讲显得质朴而深刻。那种忘我沉浸的神情让人久久难以忘怀,从中足见栾老师对智慧的敬畏,作为徘徊于学术门口的新晋研究生便有了这么一场透彻的洗礼。日后未曾料到的是,自己能有机缘与栾老师对话,谈谈文学也谈谈人生,那天的谆谆教导至今还萦绕耳旁恍然如昨。但最令人感动和难忘的却是临行之时他对学生的尊敬。栾老师亲自送学生出门,我虽已走下十余台阶,回望时仍可见栾栋吾师驻足目送。有师谦逊如此,怎能不让吾等后辈感慨其风之高洁?经栾栋老师的允许,我有幸可以聆听他的博士讲堂,说起来就是栾老师自己的办公地,虽称不上是什么堂皇的所在,但若有高论绕梁,蓬荜亦可生辉。所有学生环绕吾师而坐,导师立于其间,话宇宙之理,谈人文之道,穿梭于古今中外之时空。每个周末能够窥见栾老师经纶满腹之冰山一角,能以此收尾的一周也可算得上有了一个完美的谢幕。如此半载,栾老师的教诲将我领入了一个新的境地。
高洁如松的还有人称“茂叔”的郭德茂老师,他总是给人以和蔼谦卑的印象,脸上永远洋溢着一种笑,想来他一定是温馨的、幸福的吧。他给我们开的课叫做“中国古代文论”,所授课程与老师身上的那股儒雅之气非常相称。每每讲到情深处,“茂叔”便融入到了自己的言语世界之中而至“无我之境”,在座的我们均觉得自己已被化入茂叔所描述的意境之内,再也不能对诘屈聱牙的古文文论无动于衷,也顿觉古代文学之文思瞬间散发出一种古朴的清新。但相比于“儒雅”这个评价,老师似乎更喜欢“魏晋风骨”之“旷达”。他崇敬嵇康之高洁,阮籍之放旷,崇敬他们能于乱世之中保有自己的性情,不为丝竹之乱耳,不为案牍之劳神。茂叔也常常语出惊人,曾经讲着讲着就爆出一句对刘禹锡《陋室铭》的新解,说其中一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算是对“白丁”人士的歧视,也反证了古典文学贵族化的特质。听师一席言,于无风处听得惊雷,如醍醐灌顶,豁然而开朗。
相比于两位老师的高雅,刘小平老师之雅在于温婉如月般的性情,和“中通外直”的处事之道。刘小平老师是我的指导恩师,从复试时期的温婉初印象,到现在觉得多了一些虚化若谷的行状,和胸中暗藏的文人风流。虚怀若谷在于他为人不乐争辩,喜汲取他人之见而成自我之言。其有文人风流在于他是一位众人皆知的“诗人”,每有会意便会赋诗一首,藏于胸怀的情谊经由诗情的美化潺潺溢出。如此想来,我导师的生活也应该是极富诗意的吧。据说,吾师居住的地方也和“诗意”有关,果然是不负“诗人”之名。与吾师相处无须许多繁文缛节,可嬉笑也可怒骂,一些萌生在心的负面想法在他那里一经消化,回馈而来的是一种宽心的豁达。吾师给我的礼物是一种从容的态度,无愠无怒、不骄不躁的淡然,在如今这样一个浮躁的年代,能得此一剂良药,吾志方能得一寸清明,于前行之路上也会稳稳的坚强而致远方。
如此,已深感不虚广外之行。
(二)
谈笑纵横千里外,指点时空古今时。
赤子之心仍犹在,岁月蹉跎何须愁。
文学之功非是功用之用,而在于可使得习者生活多真挚,心灵多丰盈。
与肖四新老师相遇有一个不错的桥段,某年某日我来到广外参加复试,欲踩点复试考场,在楼梯转角处与肖老师迎面而遇。本来一个北国外来客多有客居他乡之感,加之考试的紧张感依然还在心中未能挥散殆尽,但又想到应当尊师重道的好,便弱弱地和肖老师打了声招呼,而后的交谈让之前的那种虚弱的感觉荡然离去。后来有幸能进入广外求学,老师所讲的“西方现代派文学”每次课都让我们获益匪浅,那半年所看的书估计是最近几年里最多的了。对肖老师的印象从初遇到入学一如既往的是不苟言笑之态,后来他也发觉了我们的这种反应。有一天郑重其事的和我们说“我不随便夸人的,但不要以为我不夸你们就不代表我不认可你们呀”。想来感情的作用总是相互的,由于相处时日的增多,我们也有点放肆起来,从此之后我们又发觉了肖老师更为活泼的一面,其实他多怀赤子之心,其所言所行,多遵照内心,对于岁月蹉跎也不改其人之本色。他常教导我们要在文学学习之中学到文学之外的思维,还教导我们“虽然每个阶段的同学在变,但每个时期的情谊都要处理好”。这便是一位能从文学照进现实的老师,文学之功,似是不证自明了。
能与岁月相处融洽的还有我们的张宁老师。说起来我也算是他的一个老乡,不过相比之下还是没能像张老师那样将中原的岁月积淀融到自己的智慧之中。他常常提起的那个词是“历史”,咋一看稀松平常,但也没想象中那般普通。如果你能有幸见一次张老师,你就能够深刻地体会到他全身散发的那种历史意识。他常说我们这一代人是没有历史的一代,想来与我们的文学研究前辈相比,我们或许真的将“历史”驱逐出境,甚至有一种已经脱离历史而存在的错觉。看着我们不断玩赏“后现代”的技巧之流,他也常常为此而扼腕,痛批当下文学研究之诟病。想来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始终未能明白张老师所谓的“历史意识”其中真意,每每听他的高谈阔论虽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但总觉得还差了那么些许的味道,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历史意识”并未能进驻到我们的思维结构中去吧。后来在漫无目的浏览过程中,某时某刻忽然间讶异,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历史感逼视而来,原来我们依然处于历史长河之中,“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我们的现在与历史相比,有变的也有不变的;若想更好的理解那时那作家的作品,必当恢复当时的历史语境。
或许我的理解还有失偏颇,但能有这一点领悟,也算不虚广外之行了。
(三)
漫漫前路其修远,上下求索方寸间。
莫愁前路无知己,德满艺馨必有邻。
哪辈的时势不艰难,谁人的青春不迷惘,但孔子有云“德不孤必有邻”。
张弛老师是较早给我们专业授课的老师,他学识渊博,对此自不待言,也毋庸赘述。他所授的“比较文化”和“比较文学”融入了具有中西文化碰撞经历的个人体验,并不再仅仅是冷冰冰的文字,多了许多鲜活的感觉。但对我影响最深刻的当属他的个人经历,和他对我们这些处于探索阶段的人们的指引。谁人青春未有迷茫,因为有了选择所以才会倍感迷惘,更不知哪种选择更适合自己的人生。他很乐意和我们聊天,相对论在每次聊天时都会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两个多小时似乎可化为鸿雁的几次展翅那样转瞬即逝。他曾推荐过一本刘瑜的书《送你一颗子弹》,书中刘瑜对于走上学术之路有着坦诚的流露,张老师也由此谈及自己在求学时期的那段迷茫,男人在二十到三十之间是最迷茫的时期,但也是最应当吃苦的年纪,或许未来的改变就在当下的迷茫和挣扎间产生了蝴蝶效应般的连锁变化。对于那些有志于做研究而仍然迷茫的女生他会建议他们坚持自己的选择,如果选择了地平线就当只顾风云兼程,不过生活也要好好过,该恋爱恋爱,如果生活这门课都没能修好,怎么可能在学术上有所成就。张弛老师的教诲更像是可驱散迷雾让人坚定的一盏明灯,有师如此,人生何求?
人拥抱了坚定,或许还需要和认真相握。何明星老师于我留下的便是一种认真的印象。他所讲授的“西方文论”课程既是对文学的思考也是哲学的投影,让我们从中得到的既有文学的感性又有哲学的理性。他最为欣赏和推崇的是柏拉图和康德,他曾说这两位是西方哲学史上的巨擘,如能够爬过这两座哲学的高峰,想必对于西方哲学的掌握已不在话下。他的认真在于对事对人的敏锐,就像眼睛具有放大功能一般,细微的错误在他的观察下无处遁形。记得有一次自己的课堂陈述准备地不甚充分,夹杂了一些自己想当然的理解,在何老师看来有失偏颇,便十分明白的指正了出来,如此一来,那场所阐释的理论变得更加清晰,我理解的也更加透彻。他的认真还表现在对自己的学生极为负责,常常和学生定时约见,聊聊最近之收获,谈谈心情的起伏。何老师如此之行状,对于学生来说,他是良师,更是益友。
对于诸师来说,“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实乃人生一宏愿,但对于学生来说“得才学之道而师之”实乃吾等此生之幸。虽然学生不敢自称英才,但在诸师孜孜不倦的教诲洗礼中,多少有了些令自己满意的进步。三个冬夏的南国深造之途已近三分之二,现在的节奏更像是自己自编自导的独角戏,但总会不断反刍脑海中导师们的那些教诲。一个客居南国的北国异客,能够聆听到如此之多发人深省的论说,实是南国之错爱,既是如此,广外之行已是难忘之至。
评语:此文大气磅礴,行云流水。作者挥斥方遒洋洋洒洒数千字,若干导师跃然纸上。良师如斯,不枉广外一行。篇章结构严谨,小标题匠心独运,文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