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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朱大可:我不想摆出大师的姿态

文字:陆勇平 图片: 编辑: 发布时间:2003-09-28 点击数: 分享至:

    朱大可
  文化批评家、学者、作家,现居上海,曾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学士和悉尼理工大学哲学博士学位。主要著述有《燃烧的迷津》、《聒噪的时代》、《逃亡者档案》等,以新锐的思想和独特的话语方式而著称于世。

  孤独是一种优良的精神状态

  记者:你此次来广州的目的是什么?
  朱大可:我这次随湖南卫视象形城市节目组拍摄广州、深圳和珠海三市的专题,多少也带点考察和研究的意思。因为我从来没有到过广州和珠海,而到深圳,也只是因为去香港而在那里中转。这次在广州见了许多彼此关注的朋友,并且真切地感到了一种心灵自由的氛围。广州媒体之所以称雄中国,就是它拥有一个宽松的语境。
  记者:你最早提出上海的灵魂地标当属石库门,但遭到了某些学者的攻击,你能不能具体谈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的看法如何?
  朱大可:早在1986年我就提出“石库门文化”的概念。这是因为这种建筑群落是小市民的大本营,也是上海城市精神的真正策源地。回避石库门文化,就无法对上海的市民主义作出正确估量。我最近也在东方早报上撰文,吁请政府保留五十年代工人新村建筑作为博物馆,其目的都是为了捍卫都市的历史文脉,以混凝土的方式挽留“人民记忆”,无论它隐含着巨大的“光荣”,还是难以言喻的“苦痛”。
  记者:在你的很多篇幅里,都谈到上海,但你对上海好像一直是持批判的态度,这是不是因为你对这个城市缺乏感情?
  朱大可:我出生于上海,对这个城市注入了太多的情感,我只是“怒其不争”而已。你知道,清理垃圾,最好从自家门口做起……
  记者:很多人人认为你是最优秀的批评家,你自己也曾说过因为找不到对手所以孤独,谈谈你的看法。
  朱大可:孤独是一种优良的精神状态,我通常从一个比较超越的立场注视这个世界,为它的进步而喜悦,也为它的弊端而生气。但最终,我都试图用一种更加理性的话语方式来保持与这个世界的对话。
  
  我挺喜欢“酷”评家这个称谓

  记者:你的批评文章非常犀利,触及一些人的声誉,遭到了他们的反击和谩骂,你是否感到有种种的压力?
  朱大可:我不认为我是最尖锐的批评家,但我也从不在乎任何攻击和压力。你是不是发现我很少作专门的反驳和争辩?因为我觉得那是在浪费时间。
  记者:有评论家和读者说你是“酷”评家,你怎么理解这个“酷”的含义?
  朱大可:酷的含义既包括了“严厉”,也包括了“新锐”,我挺喜欢这个称谓。如果没有新锐,严厉就成了严酷,而如果不够严厉,新锐就会变得飘忽。酷,就要酷得完整。
  记者:有些人认为,你写的文章虽然很“酷”,但缺少一种学术规范,你觉得呢?你是怎么看待批评你的那些人(学者)?
  朱大可:什么是学术规范?是毫无原创力的“引用”、“注解”和模仿吗?我认为,最高的学术规范就是在话语的边界上寻求新的思想范式。此外并无其他什么“规范”。
  记者:你1999年的时候刚刚“复出”,现在怎么又想到要退出文坛呢?是不是如你说的庸才当道呢?
  朱大可:我的退出仅指文学界而已。我现在基本不读文学作品,因为我没有找到令我颤栗的东西。
  记者:你家在上海,是什么原因使你到外国去生活?外国的文化对你有没有影响,比如批评的思想、内容和方式?
  朱大可:我去海外的原因是因为家庭的某种变故。对此我不想回忆。作为一个精神流亡者,海外生活对我的最大影响,就是帮助我确立了对自由的绝对信念。此外我没有太多的改变。
  
  好多作家成为自动退役的老兵

  记者:你在外国生活了很多年,你是否感觉到自己所受到的一种文化是与西方完全不同的文化系统,让你格格不入,或被拒斥?
  朱大可: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有着巨大差异。彼此的交流和理解只能在少数人之间进行。大多数西方民众把中国人及其文化当做一个难以理喻的“他者”。他们完全不了解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和现实。就其本质而言,我们彼此都是强行插入对方的“怪物”。
  记者:中国的文学家都有非常浓厚的诺贝尔情结,你觉得中国有哪些作家能达到获奖的水平?
  朱大可:诺贝尔文学奖是一个尺度混乱的奖项,它的获奖对象时而是大师,时而又是些二、三流的作家。它的确收集到一些大师,同时又把更多的大师弃之门外。假如以它的最高尺度而言,中国作家似乎毫无指望,但若以它的最低尺度衡量,某些中国作家可能还有点盼头。瑞典皇家委员会的行为就像一个跳绳游戏,你必须乘绳子抡到最低点时迅速跳过去。在中国,比如莫言和十年前的余华与苏童,具备这个能力。但他们失去了机会,因为绳子已被重新抡高,而他们的弹跳力已经消逝。
  记者:你最喜欢的中国作家是谁?为什么?他们的缺陷在哪里? 朱大可:谈不上哪个最喜欢。曾经喜欢过北村、余华、苏童和莫言。莫言是罕见的生命力旺盛的作家,其他作家,包括余华在内,一度出色过,现在却提前进了衰老期,成为自动退役的老兵。真是令人痛惜。大师诞生的秘密就是保持旺盛的原创力。但中国作家的生命力的短促,却是个非常奇怪的现象。
  
  我和鲁迅有精神上的亲缘关系

  记者:你知不知道湖南作家退出作协这一件事,你的看法是怎样?
  朱大可:所谓“组织”,就是用来让人加入和退出的。这很正常啊!
  记者:你觉得作家协会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它的问题在哪里?
  朱大可:“作协”是个历史产物,在某个特殊时期曾经为文学作过贡献,我所指的是八十年代。而今在平面媒体和图书市场高度活跃的年代,作家靠作协指导和养活,已经变得十分可笑。作协的机能全面萎缩,退化为一个消耗性的官僚机构。它的继续存在,只能成为社会的沉重负担。
  记者:很多人批评家和学者都没有棱角的,而你却越来越显露你的锋芒,直指人心。什么原因呢?
  朱大可:我不想摆出“思想大师”的姿态。我看见学术界有不少人在那里作大师状,觉得很是滑稽可笑。他们其实都是些有弱点的普通人,才学也非常有限,何苦要处心积虑地摆成雕像来让人瞻仰?累不累啊?反正我不喜欢。与其扮演文化偶像,不如当一个坐在雕像下嬉笑怒骂的汉子。
  记者:我们如今很多的学者已经失去了一个必要的勇气和坦诚,大家都互相说好话,一团和气,然而却违背了批评的本质,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在你的内心深处,什么样的批评文字才是真正的文化批评?
  朱大可:那是利益使然吧。学术界就是个大集市,人们上那儿做点买卖,和气生财,彼此乘机交换点手头的利益,其实都是市场原则在起作用。对此我无话可说。但在一个文化退行的语境中,真正的批评不是那种替人擦皮鞋的勾当,而是弊端的修理者。他的职业道德就是不停地说出所看到的真相。
  记者:在你的文章里面,我们可以看到你对鲁迅是持保留态度的,文辞非常具有战斗精神,你是否感觉到自己的风格和内心冲突与鲁迅有很多相似之处,你是怎么看待鲁迅的?
  朱大可:我感到我和鲁迅之间有某种精神上的亲缘关系。这正是我所警惕的方面。我敬重这位杰出的现代作家,并且深切地理解他的孤独和绝望,另一方面,我们又必须摆脱鲁迅的精神模式,因为“仇恨政治学”的模式是毫无出路的。你们广东就有这么一位鲁迅专家,尽管他的生命激情和叛逆精神令人钦佩,但他的四个“凡是”,则表达了“鲁迅神话”的困境:凡是鲁迅反对的他就反对;凡是鲁迅拥护的他就拥护;凡是反对鲁迅的他都反对,凡是拥护鲁迅的他必拥护。“鲁学”走到了这一步,不能不说是中国学术界的一个严重失误。  

  □ 学者评价

  朱大可的原创性语体是极难仿制的。他在“隐喻式写作”方面,已经开辟了一条全新的话语道路。机智的隐喻和精辟的警句层出不穷,体现了罕见的语言智慧:“江湖是流氓散步的花园,而宫廷才是他真正想要染指的闺房。”   ——许光达《中国正酝酿着一场新的文化风暴》
  
  朱大可对余秋雨的批评,应该说是所有批评余秋雨的文章中最具功力和见地的。余秋雨能够成为今天的“传媒英雄”,并且是以教授、学者的身份实现的,其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朱大可在文章中作出了尽管残酷却又是令人信服的揭示:余秋雨是传媒与资本意识形态合谋创造的“奇迹”,是一个隐秘的文化白领,他能像赵本山、冯小刚等一起走进千家万户,从本质上说,他与这些喜剧明星是没有区别的。朱大可作为一个批评家在充分的论证和分析中,终于破译了这个难解之谜。 
     ——孟繁华《文坛骂战——无聊或争鸣》 

  读朱大可《流亡者档案》的时候,感动的心情反复出现。几年前,我拜读过朱大可的《聒噪的时代》,感觉受益匪浅。毫无疑问,朱大可是那种目光敏锐,洞见深刻,善于透过现象直接把握事物本质的学者。《流亡者档案》里虽有几篇是老文章,但新篇也足以让人如饮醍醐。 
         ——张弘《书市:收藏青春的记忆与感动》

  □ 记者手记

  孤独的朱大可

  9月12号,在中国大酒店见到了旅澳学者、著名批评家朱大可先生。
  朱大可其实并没有他文章那么“冲”,非常敦实的一个人,只是眼睛里透出一股逼人的光芒,充满着“杀”气。这或许就是朱大可最让人敬畏的地方。据说,只要一望见他的眼睛,你就不敢在私下里搞些小动作,或者在心里面隐藏一些不该有的欲念。 
  第一次读他的文章是在大学二年级,当时很多外面的朋友都说朱大可这个人如何如何的厉害,不看肯定是不行的。我说,你们别骗人了,不看又怎么样,难道会有生命危险不成? 
  我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些年来,很多评论家都在努力营造自己的小圈子,互相勾结,互相诽谤,从中获得某种实际的利益。在我看来,他们写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批评文字,尽是一些口是心非、百无聊赖的作品,根本没有所谓的批评气质,更没有自己的心灵在场。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小打小闹,保持一团和气。想来,他们的作品不读也罢,读了会更让人觉得窝囊。 
  后来又有几个人经常提到他,使我愈发觉得这个人的神秘。于是趁着周末,到书店转悠,结果没能找到他的书。当时想,既然朱大可厉害,怎么没见他的书呢?不仅书店没有,连图书馆都没有。这让人感到奇怪了。于是去找朋友借,朋友笑了,他说朱大可的东西不上图书馆的,他的东西在网上。我立刻上网,搜索朱大可,于是大片大片的文章出现了。 
  莫名其妙地就喜欢上了朱大可,他的文章读起来像荡秋千一样,惊心动魄的,或者就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在暗夜里留下切割肉体的快感与疼痛。他的《流氓的精神分析》、《甜蜜的行旅:论余秋雨现象》、《上海:情欲的尖叫》等文章,让人发出一阵阵的尖叫。他那种超人的洞察力和绝妙的话语方式,几乎是绝无仅有的。还有,他那睿智的思想,也让人感到畅快淋漓。试想,在经历种种现实与内心的冲突之后,却能保持着一个敏感而不被衰朽思想浸染的心,怎么说他都是文学界的一个传奇。 
  因为文章写得非常漂亮,也很有锐气,朱大可在广大的读者群中享有很高的声誉,被称为中国最优秀的批评家,也是最酷的批评家。但有一点让很多人不可理解的是,像这样的优秀的作品,国内出版社却少有人出他的书,这是出版社与图书馆的合谋,还是一种看不见的隐性规则在指使着呢?谁都没去问个究竟。 
  朱大可就像山上的野花,香气太浓,惹火了众多的同行,使他永远处于一种孤独的战斗状态中。正因为他是野花,进不了公园,才使他保持永远的野性,才使他与很多占据权利机关的、没有操守的批评家拉开必要的距离,进行对现时世界的严厉批判。只有一个人的思想不与利益和欲念相媾和,他才能保持他真实的生存状态和自由的话语立场。 
  长期生活在澳大利亚的朱大可,经常有媒体说他“复出”或“退出”,但我想,无论如何,作为批评家的朱大可是不可能退出的,但在读者心里,他却是永远的,无所谓复出和退出。 

 (陆勇平/文 020-87366059)
 
  (本文作者是广外大已毕业学生,现为南方都市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