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拉在眼镜上的事情可从来不犯浑。眼镜是举在眼镜上的。眼镜是什么?世界的窗户!心灵的窗口!窗户没有明亮的光线,窗口没有清凉的风,一切都没有意思。
米德拉大概也许可能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特别爱护珍惜保护他的眼镜。别看他的眼镜近视四五六七八百度,擦起眼镜来,一丝儿的灰也甭想从他眼皮底下溜过去。
米德拉不爱人家评论他的眼镜。人家的嘴开始张开,他的嘴也立马工作。口里跟人家说着眼镜这玩意没什么好说的,心里却骂人家犯浑,拿自己鼻子上的东西说个什么?我戴人家也戴,不说别人说我干什么?眼镜这东西,是给人用的又不是拿来说的。不就是相当于给眼镜买了个望远镜,加了层保险吗?该什么还是什么,由着他去。
可眼镜会旧。崭新的片和镜框用久了就会生出些玩意来。人家当然用镜布慢慢地擦。米德拉当然也一样。不过要用自家的水浸了之后才擦,完了还要慢慢自然风干了才觉得满意。米德拉就有这嗜好,别人的水他从不用,别人的布他也不擦。尽管别人的水也干净,布更新,他就是爱用自己的。一次米有由水,米德拉眼皮不转一下;朋友又说,这里有布,米德拉站着只看。米德拉只说:“我回自家去。”
朋友被撇了。自己的眼镜也被蒙了一层,用嘴吹一吹,拍了拍肩膀,得了。可朋友知道,下次出来一定要带上一瓶米德拉自家的矿泉水,再让他带上布,否则他也许永远再也不敢跟米德拉出来了。
米德拉对这也是有愧疚的。但米德拉认为,愧疚是种相对的东西,他的眼镜可是不认得其他的水的。
可毕竟还得再出来啊!米德拉还是有朋友的。不过米德拉很少说话。与朋友聚了,说的话可以单用五个脚趾五个手指来数清。其实,说的话不像是话,倒像是在背词语。
“好久不见了,还好嘛?”“好。”“最近哪里发财了?”“家很好。”“做了什么啊?”“自己喜欢的。”“不寂寞啊?”“安静得很!”“大家有空还是出来一下好啊,人都爱热闹。”“也是。”“……”点头。
你看,刚好五个脚趾偷五个手指头可以填满整个对话。我敢打包票,年轻妇女逗正学话的婴孩时,婴孩说出的话也比这段对白要丰富,婴孩至少会有点思考,会笑啊!咯咯!多响亮!
米德拉却不。
在跟着上街去。哪里热闹的人哪里便钻吧。对不?人都有股猴子劲,特别到了这物质品的场,再多生十双眼镜都怕忙不过来,有得挤有的闹热还不赶快凑上去?
米德拉,一个;其他几个朋友,四个。到了一个档口,那个势!长长黑头发的一大堆,平头小子一大堆!什么的什么一大堆!年轻嘛!挤!
冲进去!挤!好看啊!
米德拉呢?顿时丢了,不在。大家摆了摆手,确认一下旁边的人是不是就是米德拉,没有。当然不是。
忙了一大半时间,又冲出来照看米德拉。
米德拉还在刚才那个地方,仿佛雕塑一样地没动。很让人欣慰,没丢。但雕塑的嘴边却多了根玉米。
他慢慢地啃,细细地嚼,一个一个玉米粒坑子都界线分明。很安静地。
还好,眼镜光亮,没脏!难得在这烦杂的地方。
打个招呼。“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进去啊?那里多好看!东西都把我们的眼镜粘上去了。”
“没兴趣。”一贯的风格?
“为什么?”
“那儿人挤,让我像起了鸭子。”
“啊?”
“赶鸭子上架。”
“强人所难?”
“等水煮好了,鸭子也就要拔毛了。”
“我们是鸭子?”
“还挺像猪。猪圈里的猪被赶的时候,后面猪的前脚总是踩着前面猪的后脚。一个拱一个的,贼些恶心。”
“那你又出来。”
“兴趣。”
“你吃你的玉米吧!”
“好吃的。你要我可以给你一个。”
另一个说,试探着说:“好啊,你给我买一个,我就送你本书当报酬。”
“这倒不错。”
“改天送你本《唐吉诃德》,很好笑的。”
米德拉笑了笑,他知道什么是塞万提斯,妓院场楼上的作家,却有如此的巨著。然后,他继续啃他的玉米棒子。
“画面把我们引向感情,情感把我们引向思想。”一个人暗暗地说。
大家,这时都看到了米德拉眼镜上粘了点玉米粒子,只不过,这次,你不说,我不说,大家再也不说。缄默是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