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回家,我特意骑车到海边去,想散散心顺便拾回一些童年的记忆。一路上,心忐忑不安,矛盾极了:既想快点见到久违的大海,又有点怕看到现在的海。早在回家之前,妈妈就曾来电话说,村里为了筹钱修环村公路,把海边的防风林全砍倒,卖光了。当时,接电话的手有点痉挛,微微颤抖,心猛地一沉:我实在不敢想象没有防风林的大海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
忐忑的车轮如我忐忑的心一般,一个劲地狂转,又像一只被猎人掳走幼子的雀鸟般发疯了似的掠过田野,钻出层林,漫过草丛,直冲向海边。到了,终于到了,而我的心也凉透了。自从上了初中以后就再也没到过海边散步,拾贝壳,抓海马,溜车轮了,更没有再卷起过裤腿,拎着竹篮子,兴高采烈,自由自在地在海水里濯足,戏水,嬉闹,与伙伴们一起在海里无拘无束地奔跑,寻指甲螺,追鳗鱼,踢海星。而仅仅几年的光景,儿时的大海正一点一滴地从记忆中溜掉,磨光。
眼前的大海没有一点生命:白沙滚滚的沙滩上散落着百年老树的一堆堆惹眼的残骸;海棠花不再优美而被紧紧地被埋在沙堆里,仅留下一片叶子证明她的存在;极目望去,原本美丽祥和的海岸已被巨型拖拉机犁得千沟万壑,经脉尽断,咸涩的海风袭来,扬起阵阵白沙,带着逼人的热气一起劈头盖脸地砸向游人;海上潮水已退,露出苍白的鹅卵石,萎靡干瘦的海草和一方方含泪的湿沙地;海面上,几只无精打采的海鸥正无力地盘旋着,呻吟着。
大海啊,你的灵魂被谁无情地抽空了。仅几年不见,为何你往日豪情万丈的眼睛里呷着绝望的泪水?为何你那曾经拥抱过,温暖过,哺育过无数失意的人的怀抱如今变得千疮百孔,满目凄凉?为何你往日深爱的孩子如今成为屠杀你的凶手?我再也不敢走进你,抚摸你,直视你,因为那样会使我的心变得更凉。我不知道你是否有恨,是否会怨,是否会控诉人类在你身上犯下的累累罪行?我更不知道你的眼中的泪和绝望什么时候才能够抹尽,你心中的伤痕何时方可复原?
忆起小时候,我常常与伙伴们来海边玩。我们有时候在海边烤花生;有时候在海滩上追海马,赶蜥蜴;有时候在海岸上玩捉迷藏,走圆圈,丢沙包,扮警察捉小偷,嬉嬉闹闹,追追打打;有时候在海滩上赛跑,拾贝壳,找玩具,或干脆坐下来玩泥沙,将湿漉漉的沙子堆成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体,在旁边写一些不知所云的文字,累了就挖上一抔土把裸露的小脚丫深深地埋藏起来,或干脆身子一横躺在沙滩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享受阳光浴;有时候更调皮,几个小家伙趁渔民捕鱼归来,下船回家的时候,一溜烟爬上船去,学着渔人的样子撑篙泛舟,在船上大声地唱歌,讲笑话,一不注意把船撑得太远,回不来,便只好乖乖地大声向岸上的渔人求救,在饱受一顿批评教育,写下保证书后方得下船,可一下船适才所做的一切承诺便都抛到脑后,不复记忆。所以,每当海上出现我们的身影,渔人总是格外地小心,并为我们美其名为海上“七人集团”或“七人帮”。
如今小孩成了大人,大海成了空海。伙伴们已不再年幼,为了各自的梦想和生活而忙碌奔波,有的远方打工,几年难得一见,有的成家立业,甚至已为人父母,有的失去联络,自小学毕业后就再没碰面。然而,虽说有点留恋童年,但人总是要长大的,童年,青年,老年的变换有其自然规律,人还是要向前看的,所以慢慢便能释之以怀,不再感叹。可是,对于大海的悲剧性命运我却总也不能释怀。我常常在想:人类对自然的破坏绝不亚于天灾,地球上每天都有好多种生物濒临灭绝,这不也是人类为展示其“人定胜天”的本领而做出的杰作吗?在这高科技的时代,在这个人类颇为自信的时代,为了生存发展,人类毫不犹豫地把人口爆炸的巨大压力转嫁给环境,将期跃跃欲试的魔掌伸向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连地球上唯一的处女地——南极洲,都随时有可能面临被开发破坏的危险。在人类为其征服自然而欢呼雀跃,弹冠相庆时,大自然早已为准备猛烈地报复人类而积蓄好巨大的能量。于是乎,泥石流泛滥,超强台风一个比一个强,龙卷风大摆乌龙,旱灾洪灾肆虐全球。多少无辜的人为之妻离子散,无家可归,甚至家破人亡。难道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此时此刻,我们还有理由为我们粗暴地破坏自然,掠夺自然所取得的成果而盲目地狂欢吗?难道我们还不应该进行深刻地反省,学会尊重自然,呵护生命,寻求一条与自然和谐发展的道路吗?难道非得等到地球尽遭破坏,生物灭绝,人们欲哭无泪的时候才后悔,补救,扼腕叹息么!?
儿时的大海惨遭破坏,只是人类毁坏自然的冰山一角。若干年之后,当我们的子孙后代质问我们,大海为什么惨遭破坏时,我们当如何应答呢?如今虽说悲剧已成,无法改变,但身为理性人类的我们,还是应该尽量减少这种盲目无节制的人为破坏,因为这不仅是一种景色的变换,更是一种历史的毁灭,一种人为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