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鼓史 渔阳三弄》里,曹操成了地狱的罪犯,祢衡则是将要被上帝征用的修文郎。赴任前,祢衡被判官请出与曹操当面,重演旧日裸体骂曹的传奇一幕。该剧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祢衡击鼓骂曹,中间插入女乐表演,使全剧在激烈奔放中形成一个悠扬轻松的间歇。第二部分是结尾,判官命令将曹操收监,祢衡因要赴玉帝征召,与判官告别。
祢衡骂曹的故事前有渊源。据《后汉书.文苑传下》记载,祢衡心高气傲,不接受曹操召见且蔑视曹操。故曹怀恨在心,欲杀之,便招其为鼓史,命祢衡在宾客大宴上击鼓以羞辱祢衡。祢衡鼓音悲壮,随之解衣而立,反而羞辱了曹操一番。祢衡第二次面曹,手持三尺长杖,锤地大骂,正气凛然。而徐渭将“击鼓”与“骂曹”两部分合二为一,且着重突出“骂曹”的部分,气势如虹,酣畅淋漓。“哄他人口似蜜,害贤良只当耍。把一个杨德祖立断在辕门下碑可可血唬零喇”骂,曹操的妒贤嫉能,凶残无道;“大缸中去几粒芝麻吧,馋猫哭一会慈悲诈,饥鹰饶半截肝肠挂,凶屠放片刻猪羊假”,骂曹操的奸猾狡诈,虚伪无良;“你造铜雀要锁二乔,谁想道梦巫峡羞杀,靠赤壁那火烧一把。你临死时和那些歪刺们话离别,又卖履分香待怎么”,骂曹操的荒淫无度,不知羞耻……全文“祢衡骂曹”共有十一处,在淋漓痛快的大骂中,曹操龌龊的人格特征显露无疑,同时也展示出了祢衡不屈权贵的伟岸形象。
《狂鼓史 渔阳三弄》中对曹操的痛骂,展示了作者徐渭狂狷不羁、嫉恶如仇的人格。剧中的“祢衡”带着几分少年徐渭的身影。祢衡才高却不为曹操所赏识,最终为黄祖杀害,与徐渭自身难说无有相通之处。
徐渭生于浙江山阴县,即今天的绍兴。山阴是古越国发祥地,“越国素有强悍、峻烈而轻死的蛮风,是一个任性的民族”,这种争强好勇的的民风世代相传,成为吴越地区人民的秉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越文化中敢于批判的精神渗透进徐渭的性格,对他刚直性情的形成造成了一定影响。
同时,徐渭的坎坷人生经历又使他形成了郁郁寡欢、孤傲清高的个性。徐渭系为妾生,由嫡母苗夫人抚养。他出生不久后,其父便离世。其生母后来被苗氏逐出家门,徐渭体验了骨肉分离之痛。徐渭得不到亲父母的疼爱,多有寄人篱下之感。徐渭少年成才,诗文超群,无奈命运多舛。直到四十一岁时,经历了八次考试的他,始终未能中举。除此,二十五岁时,徐家财产又被豪绅无赖霸占,所属的房产、田园,荡然无存。二十六岁时,徐渭的爱妻潘氏又因得病,溘然去世。 人亡家破,功名不第,使徐渭不知所措。为了谋生,他离乡背井来到太仓(今属江苏),却不得要领,只能徒劳而返。此后,他因为不逢迎的个性而遭惹了牢狱之灾,出狱后晚年潦倒。他将自己的悲愤和怀才不遇之感融注于笔端,创作了无数具有反抗和革新精神的作品。
《狂鼓史 渔阳三弄》反映了徐渭强烈的批判精神。文中倾泻而出的激烈言辞表现了对虚假权威的猛烈批判,对残暴者的痛恨,对“真”人格的追求,对众多不同世而同轨的怀才不遇的贤能的心痛等。
在《狂鼓史》中,作者将故事发生的场景设置在阴曹地府。“咱这里算子忒明白,善恶到头来撤不得赖。就如那少债的会躲也躲不得几多时,却从来没有不还的债”,在阴间,曹操此等凶恶者受到了惩罚,而忠良如祢衡者则受到钦佩,升上天界。这反映了作者嫉恶如仇的心态,坚信凶残作恶者终将受到惩罚。其中也寄托了作者对现世的绝望,只能将这样的革新愿望寄于另一个时空。
文中的祢衡敢于直言,鄙夷曹操等类人的虚伪,表现的是作者对自由人格的追求、对怀才不遇者的同情等,而这些也集中反映了徐渭作为士人对“道”的坚守和至死不渝的追求。徐渭生活于明代中叶。彼时,封建礼教的压迫与束缚愈重,政治环境险恶,与此同时,资本主义经济逐渐萌芽,产生了民主自由的精神。徐渭对违反世道事情始终保持强烈的批判,不惧权贵,用以身殉道的决心向反人性的政治环境提出反抗,坚决维护自由人格。这样的反叛精神暗合时代发展的趋势。
《狂鼓史 渔阳三弄》作为《四声猿》中情感最为激越的作品,反映了徐渭对儒家批判精神的继承,其超越时代的自由精神也值得为后代所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