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是海外华人作家永恒的创作命题。
“可以这么讲,其实我有好几个家乡,我出生在四川,我的童年在香港,我成长在台湾,我的青春在比利时,但我的原乡是在内蒙古高原。所以我想,人可以有好几个家乡,可是唯一的,血脉里的原乡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内蒙古高原。”在一次访谈中,席慕容这样说道。虽然她从未回过内蒙古,但父亲心中的乡愁深深地影响着她。在《出塞曲》一诗中,她尽情地赞美了故乡的草原和骑马的英雄,尽情地表达着一位成吉思汗子孙对美丽故乡的崇敬。“我所拥有的,只有那在我全身奔腾的古老民族的血脉。我只要一闭眼,就仿佛看见那苍苍茫茫的大漠,听见所有的河流从天山流下。而丛山黯暗,那长城万里是怎么样地从我心中蜿蜒而过啊!”这席慕蓉对故乡的深情呼唤,也是所有海外游子对故乡的深情呼唤。
漂泊离散的人生赋予了席慕容的文学作品独特的魅力。
“乡愁”是席慕容作品中的永恒命题。在她的作品中,常常出现“月光”、“箜篌”等具有中国古典艺术特色的意象。席慕容的“乡愁”又是与众不同的——她的“乡愁”是朦胧的“乡愁”。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乡愁》),诗人对故乡是一种模糊的怅惘,因为诗人在幼年的时候早早就离开了故乡,直至新中国成立的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回到了故乡。
席慕容流转于不同的文化中——她是一个“文化的游民”,她不曾真正全然地进入过哪一种文化。一方面,她没有完全离开中国文化,无法认同异国的文化;另一方面,她又无法获得异国文化对她的认同与接纳。因此,她“漂泊”在文化的边缘,常常面临着巨大的文化压力。为了摆脱压力,她选择逃离到一片无人之境——自己的情思与哲思。在艺术思考与想象中,她获得了灵魂与精神的解脱和自由,而灵魂的自由也延长了她的艺术生命力。
席慕容的散文、诗歌于纯粹中而带着细碎的忧思,这忧思绝无掺杂任何除了美和善以外的东西。她用手中的笔来诠释自己的生活、阅历、人生,甚至是灵魂。如《七里香》中的第一首诗:“溪水急着要流向海洋/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在绿树白花的篱前/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而沧桑的二十年后/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微风拂过时/便化作满园的郁香。”溪水、浪潮为一组相互对立的意象,寓意不同的人生阶段;在二十年后想起绿树白花前的告别,开始无限怀恋那最初的美好;然而一切都已随风,物是人非,爱恨不复,只留下曾经爱人的一颗心的芳香。诗中关于爱情、人生、乡愁的感情是清晰而纯粹的,毫无矫饰地勾勒出心底最真挚的色彩图画,字字珠玑,饱含情韵。
席慕容作品的另外一个特点是带着空灵、朦胧的意蕴,充满了生活的哲理。席慕容写生活、写爱情、写乡愁,都在一层薄薄的情思背后藏着通透的人生态度;绝非停留在浅层的情感抒发上。例如《时光九篇》中的一首诗《残缺的部分》:“假如 列蒂齐亚 /假如你可以预见/秋深后/我们再相遇空寂的林间/曾经那样丰润的青蓝与翠绿/都已转变成枯黄与赭红那时候/你就会明白/一切我们爱过与恨过的/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微笑如果是为了掩饰 /落泪也一样无法挽回/假如 列蒂齐亚/我们真的有一日可以再相逢/那时候 你就会明白/生命中有残缺的部分/原是一本完整的自传里/不可或缺的”,这是诗人经历岁月之后,在历史的空间里,回顾往昔生活,领悟到的人生哲学:时间会让一切能过去的都过去,谁的生命中都多少留有遗憾,而这恰恰让生命回味无穷。席慕容的作品中常常流露出这样一种恬淡阔达的意味和哲学思考。
“漂泊”在文化的边缘,席慕容于巨大的精神自由和灵魂张力中,编织了属于自己的文学之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