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土人情是总也写不尽——题记
河水很绿,竟有人在河边高高隆起的石阶上捣衣——十一月的绍兴,穿着厚厚的棉衣,还觉一丝清寒。
眼前大抵就是古今游子魂牵梦绕的写不尽的水乡吧……小桥流水,青瓦长阶,巷弄石井,果真是从诗人柔情中渗出来的温婉江南。唯憾,没有遇见目光太息、身着旗袍的紫色女子,撑着墨色漂染的油纸伞走进朦胧——自然的,此时的江南,早已拂去那烟雨的纱,静悄悄地收起了那般哀怨。忧郁的女子,应当也早已随着哒哒的马蹄远去。
几只乌篷船倚在河的岸边,船橹撑在船首;船只上几片竹箬搭成的半圆形蓬顶,嵌着几块短短的木板,漆上黑油。这船真可谓是“轻舟”了,人若挺直站立在上,应当抬手便可碰到蓬顶了。岸边的几只船,突然摇动几下,让人担心着它们将要在风中倒去——几个汉子分别从船里探出头来,询问是否有过往的人要乘船游玩。有人欢喜地跳进船里。
船橹轻轻拨开水面,轻舟渐远,隐没在一渠红叶绿萍中。这些健壮的汉子,必有着水般的心境吧——不然,怎么驾得了这轻舟,稳稳地来回于风景之间……
拭去纸墨里描绘的色彩,这里的人们像别处的人们一样,寄居于一方土地,规规矩矩地生活着。穿过条条曲径通幽的巷里,处处是烟火的味道——江南里的绍兴,别有风味。
窄窄的石板路上,挨着一户一户的人家。人们骑着结构简单的老式单车快速飞驰,躲避寒风;偶尔有人停下,与路上的相识寒暄。匆匆而过的人影中,有位担着糖葫芦架子的老人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他将手插进口袋里,倚着泛灰的墙,见有人停留,便淡淡地吆喝几句——那张面庞上的岁月刻印,让多少人厌恶害怕;那张面庞的柔和线条,又让多少人忍不住爱慕……骤急的风里,他担起木架子,转身走进一条更小的巷子;灰黑色的衣裳随着脚步的远去,夺去了身影的轮廓,渐渐消失……
房屋间隔的几尺间,常常延展出一道长长的小巷弄——意外地兜走了这一整片地方的热闹:卖烤红薯的、卖麦芽糖的、卖桃核的、卖儿童衣袜的……各式各样的小摊位上,人声嘈杂;倒不是因为来往的客人多,而是那些摊位上的老主顾们正相互“抱怨”着自己卖不出去的“宝贝儿”——“这些人真是不识货啊,我的红薯多甜……”那人说完便往手心呵上一口热气。对面卖牛轧糖的也应和着:“可不是嘛……”
坐在廊檐下的老人,躲进厚厚的藏青色棉袄里,面容平和而慈祥地将一群“子孙”尽纳眼里,一板一眼地叮嘱着他们好好遵循祖上的“生意经”;当有后辈跟在身后催促他快些进屋时,他自己却变成了固执的孩子,眯着眼,撅起嘴,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一户户人家藏在小小的巷里,小小的巷里藏着一群人的喧嚣生计。
河水安安分分地绕过一户户人家,静静流淌着,不挑逗过往的风,不伴着落花飘起一点涟漪。它平和地流着,从不打扰岸上的热闹,却将人引到热闹处——这个时节,河水清得有些凉,正巧同那热气腾腾的烟火味相得益彰。
沿着岸边走上几处小路,踏过一段石桥,便看到了河流赠予它的归顺者的另一处神往。
热乎乎的蒸汽从一处一处的炉灶上生出,一丝一缕,牵绕着,依伴着,结成一朵一朵的云——河水那头的人家已落下夜的静谧,这头却依旧升着人间食味的嘈闹。清甜的河水,赐给了它的子民最好的味蕾享受,也为他们开辟了生活的另一方渠道。
这是豆腐的天下——水花豆腐、酸辣豆腐、炸豆腐、臭豆腐……人们将压实的豆花舀入模具中,一遍遍地压成豆腐块;再从那包裹严实的模具中,小心地兜出豆腐块,加上油盐糖醋,制成各种口味的豆腐美食。
这一整条街都卖着豆腐。摊主们鲜少吆喝自家的豆腐,只掌着大漏勺,细细“研究”烧豆花的火候。路过的人只得凭着感觉,像下赌似的“胡乱”走到一家店铺,要上一碗满满当当的豆腐,却总也不会觉得失望。
人们热热闹闹地揭着锅碗瓢盆,热气腾腾地忙活着。橘黄色的灯火不知不觉地在水中生出影来,清冷的河水仿佛多了几分暖意。
当灯火遁入河里,藏进人们的梦里时,这座城市的轮廓也逐渐变得模糊——脑海里唯飘着那油纸般的乌篷船和一缕缕迟迟不散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