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字中,“孤”与“独”都不是受人喜欢的字眼。古汉语里的“孤”与“独”都指的是失去亲人的弱势群体:“孤”指的是失去照顾父母的孩子,而“独”则是指失去子女照顾的老人。而在当今,社会把我们每个人都紧紧联结在一起,却不断缩小着我们每个人内心所留下的“孤独”空间。信息时代使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巨大的流量潮中沉浮,让我们忽略了指尖滑过书本的美好触感。
《孤独六讲》中,作者蒋勋先生以美学家特有的思维和情感切入孤独,融个人记忆、美学追问、文化反思、社会批判于一体,提出了“孤独美学”这一观点:美学的本质或许就是孤独。先生的造诣与其一生所受的家庭环境熏陶,艺术教育熏陶都是紧密联系着的。
蒋勋先生于1947年出生在古都西安,先生的母亲是前清旗人官宦家庭的独生女,她曾和外祖母一起守着一幢古宅,听过仿如大观园的家族故事,也历经过改朝换代、战乱逃亡的颠沛流离岁月。听母亲讲过去的故事,是蒋勋先生童年中最快乐的事情之一。母亲讲述的中国古代故事是蒋勋先生记忆中最早的文学感悟,也奠定了他对艺术兴趣的基础。1974年,蒋勋先生至法国巴黎大学艺术研究所留学。留学期间,他接受了严格的美学的训练,深受西方美学思想的影响。难能可贵的是,他取其精华,确立了自己独有的美学思想。在法国学习各种艺术理论时,他意外发现法国学者十分喜爱中国的京剧、昆曲,也发现西方的音乐、剧场模式都受到东方的影响。他的法国老师提醒他:要回到中国。所以蒋勋先生求学于西方,后回到东方,回到了中国。
在《孤独六讲》的新版序中,蒋勋先生提到:在西方的语境里,“孤独”的意义很不一样。孤独的英文单词是“solitude”,其中的“sol”在拉丁文中是“太阳”的意思,在希腊语中是“惟一”的意思。西方从“太阳”、“唯一”发展出“孤独”这个词,赋予了“孤独”与中国文化截然不同的生命内涵。蒋勋先生认为,西方的孤独即是“太阳”、“唯一”,在浩瀚的宇宙中,孤独者,对自己的存在自信且自负,并不需要他人的怜悯。这样的“孤独”,充分认识到自我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完满个体。由此,蒋勋先生认为“每个人都是不完整的,我们终其一生,都在为寻找着自己的另一半而不停地前进着。”
在我看来,“孤独”绝不是贬义词。与寂寞不同,孤独是饱满的,是富有内涵的。孤独是庄子所说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是生命与世界的对话,是李白的“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是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的交流。正如林语堂先生所言,“孤独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蝴蝶,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间的巷口,熙熙攘攘,人情味十足。”这巷口,喧闹于你的灵魂,点燃着你内心的火焰,让你能自己温暖自己,自己安抚自己。
独处是另一种孤独。在城市的角落孤独地坐着,为自己点杯茶,看着人来人往,观察他们各自的神色,你会发现,那神情各异的面孔下竟透露出同样的孤独感,原来每个人如此不同,又如此相同。又或是找个空闲的时间,待在舒适熟悉的房间,从书架上随手拿下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窝在一隅细细阅读,将自己与这个世界短暂地隔离,去了解另一个世界的有趣灵魂,与它交流,与它探讨。末了,你会惊讶地发现,你胸腔中那平时安静流淌的血液,竟也会如此地沸腾。
孤独是我们一生中无可避免的旋律。面对孤独,我们无需害怕,我们要做的,是尊重孤独,完成孤独的华章。孤独是生命圆满的开始,孤独使我们变得更加完整,更加有勇气和力量,去爱我们所爱,守护我们所想守护。
蒋勋先生的《孤独六讲》发表后,有人称赞其文字“直击灵魂”,也有人批评其论述“太虚太泛”。但不管怎样,不能否定的是,这本书中所创造出的全新的孤独美学,能在某些深夜,安抚着那些为孤独而感到不安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