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冷的。
八月十五的月,更是冰冷如霜。
不然,船夫缘何在圆月下的芦苇丛中荡起惆怅的桨!流水咽咽,清晖凄凉,望穿渡口仍不见远在异地打工的儿子归来。
不然,老兵缘何在满月时分拉起颤抖的二胡怀念疆场上倒下的战友!曾几何时,他们在硝烟弥漫中谈笑风生、对月斟酒,而如今,却月寒影单。
不然,游子缘何被十五的月光绊住了匆忙前行的脚步!在今晚,想起了老屋门前的那棵酸枣树,以及,在树下步履蹒跚推磨的身影——母亲,此时你可好?
圆时是聚,但月圆人未聚,是何等的痛楚!归人未到,却硬生生地将圆圆的月饼切开,总感觉有种苦涩,不忍品尝。
于是,十五的那晚,天也冷浸浸,地也冷浸浸,月,依然冷浸浸。
八月十五的月啊,似一块坚硬的冰。
是冰就有它的融点——它终究经不起思念的烘烤。
我不知道地球上有多少人在看月亮,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思念,我只知道,每当十五以后,月亮就开始慢慢融化,开始慢慢的,缺个角。
那个角越来越大,终于化成了一个月芽。
但是,思念的人太多,真怕它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每年都在期盼,希望当感情的温度降到零、思念渐渐淡薄了以后,那残缺的月,能再度凝成一个圆。
残缺后又再积累,积累后又再残缺,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变化——心的圆缺。
是啊,苍凉的月色中毕竟还存有些许温馨,因为十五的月亮被天涯海角的人搂在怀抱中,无数颗心温暖了它。
这样若有所思地想着,豁然地从另一个角度发现:
船夫期盼的眼神中还包裹着儿子终于能够自食其力的宽慰,老兵感伤的同时嘴角上还挂着终于享受了祥和生活的微笑,游子触景生情之际更多的是母亲依然健康平安的舒心。
思念能融月,只因为心中有一根剪不断的牵挂。
忽而想起丰子恺的一句诗:今夕,人散后,夜深如水,请珍重加衣。
人散后的月,本应冰冷如霜,却让这“珍重加衣”的关情给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