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夜,银辉映落,饭局刚过,我缓步于清风浸润的路堤上,和朋友体验着这种只有从城市边缘才能感受到的生活节奏。江堤上没有抱脚难缠的卖花女,没有香气袭人的夜莺,没有踩着瓜皮的水果贩,亦没有任宠物乱嚷乱窜的狗主子。不设路灯,暗黑而静谧,有的是江心运沙船上跳跃的灯火,远方铁路桥上呼啸的列车,还有对岸荔湾繁华的街境与高层住宅的万家灯火。来自附近厂区与城中村外来务工的青年人提着彩灯笼散步其中,三五成群,好不惬意,仿佛渐已融入这座城市欢欣的节日中。这是一幅城乡交汇处的生活画卷,平静中略带繁杂,生机中更显温馨。
不远处传来夹杂着各种方言的欢声笑语。来自异乡穿着工服的人们围坐在堤岸上,碰着酒瓶,身旁摆放着散装零食,随意的装束,简朴而更显率直,有的借着酒意肆意地高呼,有的邀伴坐在栏杆上平静地眺望对岸,面向暗红色的夜空,乘着丝丝醉意,抒发着他们团圆的愿望,描绘着他们漂泊的梦。对岸高楼的灯光模糊映照出众江边客的轮廓。一对情侣牵手于夜幕,男的西装革领,提着公文包,女的则拎着生活用品。“楼价会降?胡话!”男人首先发话,语气中隐隐透出其居于城中村的无奈,接着便向女方细数周边楼盘的各项参数。百多米的对岸是炙手可热的江景盘,近万元的均价仍是国庆热销的香饽饽。渐渐,男人故意放缓了脚步,似乎想让我和朋友先通过,再与女友享受一天下来难得的浪漫,然而我们没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怜惜的女声:“回家吧,你明早还有课,我还要上三班呢!”很快,他们又走到了我们的前面……一江之隔,贫富显然,无形中给了无法于故乡团圆的人们以生活紧迫感,但亦给了其在他乡奋斗的动力!享受着拼搏得到的成果,让故乡人在繁华的他乡团圆,这又何尝不是漂泊人们美丽的梦呢?然而,看看对岸万家灯火,这并不仅仅是梦,而城中村,只是异乡入梦的前奏。
走过来自异乡的热闹人群,耳边回响起饭席间前辈们方才畅谈的生活往事,试着与同是西关长大的朋友分享点点滴滴,渐起共鸣,带我回到那纯色的童年……
拉开天窗,让明月略带几片顶瓦的暗影洒进里屋,几张板凳围坐在巷道上,大人们叹息着岁月,青年人则忙着扔炮点烟花,小孩们提着爷爷奶奶自制的纸皮灯笼四处追逐,忽然青苔阶上一摔,哭声震透空寂的巷道,大人们马上把沾满白糖的芋头送上,立马一副滋滋有味的样子,大家都笑了。各户还秀出亲手制作的小工艺品供街坊欣赏,如穿着各种传统服饰的女子,小孩子挥舞着它比玩机器人还来劲呢!有的邻居还来个现场手艺切磋,用竹篾编只小动物,用陶泥捣个小泥娃,人们都忙得不亦乐乎。精明的小孩还会向大人讨上几块钱,遇见叫卖的盲人,则来点南乳花生;碰上“鸡公头”,则包回点“飞机榄”;花上几毛钱,一根缠满麦芽糖的小竹签更能令几岁的小弟弟欣喜若狂。各家的脚门、搪栊和两扇大木门都敞开着,巷道里各户人家仿如一大家族,在物质刚起步发展的当时,简朴、和谐而温馨。中秋夜,是传统老西关民俗的缩影。
西关文化是两千年广州历史积淀的载体,孕育了多少勤奋务实的广州人。地域扩张,开放发展,极具包容性的广州迎来一批批客人,他们拼搏上进,努力寻找自我的新起点,在接受着异域城市文化熏陶的同时觅到属于自身的发展领地,渐渐成为建设城市未来的新主人!
暂且漂泊的异乡人们,日出珠水,广州是你们的起点;圆月之夜,广州是你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