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月圆之际,日薄崦嵫之时,和友人一道,背着厚重的行囊,打着赏月的幌子,从白云山麓出发,开启了一次在心灵泥沼与山石索道上的艰难跋涉。
白云山海拔382米,比之于雄奇灵秀的五岳泰斗,只算得上小辈。可此番中秋月影之下的攀缘,却甚是辛苦。山石索道曲曲折折,蜿蜒游移,索道侧的灯光也颇为昏黄落魄,并且有些地带间隔很远都不见灯火招摇,如若彻夜踽踽而行,倒会叫人滋生几分恫怕。更为艰难的是,索道上铺垫着的层层石阶,班驳却又悠长,节节曼延着不知要通向何处,正如我心扉上布满青苔的思念,缠绵着不知要飞到哪里扎根。踩在石阶上,足音跫跫,就好比踏在往日的故事里,思绪霏霏,蛰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被皑皑似雪的明月一并撩拨开来,撕碎在白云山侧郁郁葱葱的花圃丛里,星星点点斑斑。
一段段时光像霜一样在毫无节奏的行走中凝固,也不知来来回回,曲曲折折的绕了多少段山路,步履钤印了多少块石阶,只看得见苍穹的明月一会在东,一会在西,一会又烈烈扬扬的挂在正前方诱惑着背负着思念的夜行者,让你觉得似乎伸手就可以抚摩得到,可待你立臂出袖,那月又象一位羞涩的闺秀,腼腆的欠了欠身,去追赶你那洒落在月光之下的幢幢黑影了。
我想,人生倒是像极了那居无定所的明月,倥偬一生,浮萍一世。朋友团聚的时候,倒不觉得思念的凄楚难耐,候到电影散场,各自奔天涯,才深切感叹到聚少离多,韶华易逝,可惜时过境迁,人去楼空,瞳孔里涨满着朋友的飒爽意象,终究只是一个飘渺的影子,一如那天上飘渺的明月。只是,一个挂在心帘,一个镶在天穹。
明月之下,暮蔼之中,我不禁象一个垂垂老矣的蜗居在坟茔外侧的守夜人,呵护着那一块镌刻着逝去故事的墓碑,独自墨念着当日别席觥筹声里的骊歌。只是,此刻,多了一种凄惶,少了一番慰藉!
形势至此,我也只能以笔代盏,斟一毫浓浓的墨,随兴口占一绝,向着白云山周遭氤氲的暮气,向着夜穹似雪的明月,用嘶哑的嗓音恭敬四方,来怀念与问候远方的朋友了,
“浮云洗尽苍穹凝
月桂倥偬续夜暝.
灞桥旧柳含悲祭,
犹忆桑梓共窗行."
不知远在天涯彼岸的朋友,你们是否能收得到我浅吟低唱的祝福,是否感受得到远方月下独行人的凄楚与伤感!
就这样,在昏昏黄黄的灯影中亦行亦歇,在斑斑驳驳的石阶上渐步渐趋,我一边苟延残喘,一边暗影钩沉,终于踏上了觊觎已久的白云山顶峰。上去了,才知道,那里游人如织,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着如同假日的北京路,有执手缠绵的,有望月兴叹的,有合家俱欢的,有萍水相逢,在一起划船拉歌的,还有三五成群在一起喧哗打闹的,山顶的万物万象将岭南人优秀的民族文化传统与热闹祥和的节日气氛展示得淋漓尽致,一览无余。
可人群愈是熙攘,欢笑愈是放肆,气氛愈是热烈,我骨子里的苍凉与凄惨却愈加浓郁,愈加摧心裂肺。
我忆起了故里桑梓旧日皎洁似玉的中秋明月,尽管它像极了此时头顶的这一个月盘,但我固执的以为,它们并不是同一轮。我忆起了旧日阖家团圆,围坐在院子里,一边品茶,一边赏月,一边推让着咀嚼月饼的蔼蔼场景。我忆起了弟弟8岁时,中秋佳节那一日,和我一起栽种的并被父亲取名为“同心树“的那株白杨树苗,到如今,它也应该亭亭如盖了吧!
一幕幕的往事,如同电影镜头一般噙着泪水辉映在这一个天涯游子的眼帘里。这里不需要蒙太奇,不需要大腕明星,也不需要喧闹的观众,这里所需要的,只是一轮当头的明月,与一颗满载着羁旅之思的感恩的心!
“窗风瑟
桂影斑驳三五夜
三五夜
茱萸花绽
天涯欢乐
阑干凝望归鸿歇
林间白练如水泻
如水泻
明月时圆
思亲情切”
再一次狼毫蘸墨,随兴胡诹一首“忆秦娥 望乡”,来聊表天涯游子对远方家人的记惦与思念,希望白云山顶的明月可以再充当一次信使,遥寄鸿书,把儿子的祝福散播到父母心中。
夜深了,空气也渐渐湿润了,很多游人都已经收拾好行囊,背着月光集群散去了。
但是,我知道,片晷千年,尺宅万里,今晚的那一轮圆月是永远都不会谢幕的,因为我悄悄将它藏入了自己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