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的时候正是下午两点,我正在堂屋里听着收音机。周围的空气似乎伴随着外头的骚动狠狠一颤,接着便像被抽去了灵魂。在最后一次挣扎中,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我起身到外面去,叔叔舅舅都出奇地是一副了然的神情,早敞着肚皮在门外吹起了凉风。但刚从凉爽的屋里出来的人,倒都觉得连风都是热的。
街坊邻居大抵都知道,八点之前不会来电了,只能一同受热风的煎熬。
我在门口独自站了一会儿,不认为自己可以融入到他们闲聊的大队中去,索性将门关了,贪点家里的余凉。收音机有些生锈了,停电之前,收听到的内容照常是些交通广播。乡里离城镇本就远,地地道道的田园风光里只有在偶尔听广播的时候,才能堪堪摸到一点城市烟火,至于国道、1814线什么的从未勾起过我的兴趣,心想或许只是与村委那儿的无名路一样的大马路而已。
我本不喜欢城市,然而就像我在城市里待上半载会格外怀念湘江波澜、麓山青翠一样,当我回到心心念念的乡村,便会时不时想起城市的钢筋水泥。但停电突然切断了我与那片水泥地界的交流,连将我这样一份小乐趣也夺走了。前一秒那些霓虹的光景还在我的脑海闪烁,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空白。
我往一边的凉席上一躺,四肢舒展着,闭上眼睛,希望自己的思绪可以飘得更远些。风拍打着窗户纸,房里本该逐渐燥热才对,但我偏生出些“心远地自偏”和“心静自然凉”的感触来。有人推门进来,穿廊过去,又推了另一扇门出去。我恍然觉得,原来家里是那么安静,没有电扇的轰鸣,没有电视的闹腾,只有窗外的人声,只有窗里的呼吸声,静到那些频频扰行人的琐碎声音也变得何其乖巧。那种凄凄的无聊、那种难耐的烦躁仿佛都回归到了这种生命伊始的宁静中。
这时,窗外的橙色越来越深,越来越红,这光源另一头的月亮不一会儿也被天边的云拉起来,下一秒兴许就是“带月荷锄归”的时刻。风从门间徐徐地吹来,比往常更令人清爽,比扇叶更教人舒心——是天然的风。风推着心而动,在城市的出租房里也未必不曾有过停电的时刻。那时候,是否也有这清凉的风,带着这原始的安宁回归到每个忙碌焦躁之人的心田去呢?
和父亲一同窝坐在狭小的阳台里,有风,却是直直穿过防盗窗打到墙上,裹挟着阵阵车鸣。也许我正想要探头体味一下这城里别样的风,便听见父亲重重地拿拖鞋一拍,一只蟑螂丧命了。而我的注意力也一起跟着这“啪”的一声走了。
说起“风”,她无处不在,可为什么我偏偏这时才想起她?第一次来广州,听见狂风蹿过大厦高楼,呜咽声急,令人心悸,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阴风怒号”。那风如此狂妄霸道,吹得影子西斜,街路上哐当作响,还有人的尖叫。一晌贪欢,或是寻些闲情雅致,都不要瞎想,那时候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只忙竖了衣领,半眯着眼睛,任风没完没了地刮擦着自己的双颊。
当时,我奔走在路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得快点走,我可没带伞”。而这风要是恰巧和我在旅途中遇见,我必然会感慨一句“好一个天公不作美”。我曾两次去游白云湖,一次散步,一次乘艇。前一次因没追上风的尾巴,被大雨耽误了车程,而后一次更是早早半路而返,“兴”未尽而归。
三毛曾说,“黄昏是一天最美的时刻”,那么此刻的风也算是人间最美,有幸让我碰到。阵阵清风,抚过世间每个焦躁的人的心,她不远万里从山的尽头吹来,甩尽一身的热,但大多数人又何时会在意有没有风呢?
闭上眼睛,我什么都不念想,只想念这划过肌肤轻纱般的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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