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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侍坐》

文字:李昕 图片:null 编辑: 发布时间:2022-11-09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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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在《论语》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论语》大多篇制短小,经典语段往往无甚铺垫,唯有这篇篇幅最长,首尾完整,内容详实,很有魏晋轶事小说流觞的感觉。

孔子的一句“吾与点也”,直白表达了对曾皙的认同,而且是在四人分别阐述后特意点名的。孔子因何认同,历来存在争议,教材上引导的是主流观点:曾皙所说的春游是礼治下的太平图景,展现了仁政、教化、懂礼、爱乐,符合孔子的政治主张。这个说法很正面,自古以来倍受学者推崇,朱熹就提出了理学中的重要话题“曾点气象”,把“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视为“尧舜气象”的“乐”。这方面研讨成果丰硕,不赘述,毕竟我一读再读后仍持不同看法。

《侍坐》里,孔子反复强调“亦各言其志”。他是一个好老师,在听学生讲理想时,不会加以嘲讽或区别对待。他说“吾与点也”时已是一个疲倦的老人,曾皙的知时懂退、淡泊洒脱,恰到好处地戳中了他。

这场师生对谈出现在什么时候?学界有周游前和周游后两种不同观点,我倾向于后者。判定线索系于文中的曾皙和公西华。

孔子周游之处,未见提及曾皙。《孟子·尽心下》中提到,孔子周游至陈国时“思鲁之狂士”,他所思念的鲁国狂士中就有曾皙。看来曾皙并未随其出行,侍坐不会发生在途中。孔子生于前551年,比子路大9岁,比冉有大29岁,比公西华大42岁。师生五人能坐在一起谈志向论治国,那么年纪最小的公西华也应该有十几岁了。孔子去鲁适卫时56岁,那时公西华才14岁,孔子不太可能用“大相”来形容他,未及弱冠的他也不太可能随老师出国。

如此反推,《侍坐》中的孔子应已年过六十,历经沧桑与碰壁,多少有些心灰意冷。在此基础上重新捋一遍原文,听听不同年龄层的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才能更好理解孔子缘何叹息。

那天,孔子问起:“我比你们年纪大,但你们别因此就不敢直说。你们平日吐槽说‘没人了解我’,假如有人了解,你们想做什么?”

子路急吼吼发言:“一个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夹在几个大国中间,外受侵犯,内闹饥荒——由我去治理,不出三年,兵强马壮,外能御敌,内可明礼。”

孔子微微一笑,问:“冉有,你呢?”

冉有一些谦虚在身上,但不多:“一个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地方,由我去治理,三年后可使百姓富足起来。至于礼乐教化,我不拿手,要等君子来施行。”

孔子没表态,又问:“公西华,你咧?”

公西华更谦虚:“不敢说一定做到,但我愿意多学习,在宗庙祭祀或诸侯会盟时,穿礼服,戴礼帽,做一个小相。”

孔子也没表态,继续点名:“曾皙,你也说说。”

从一开始就在旁边弹瑟的曾皙,渐渐收弱瑟音,“铿”的一声,离开瑟站起来回答:“我和他们想法不一样。”孔子说:“无妨,只是各人讲自己的志向而已。”

曾皙说:“暮春三月,穿上春天的衣服,和五六个年轻人、六七个童子,去沂河里洗澡,到舞雩台上吹风,再一路唱着歌回家。”

孔子听后长叹一声:“我赞同曾皙啊!”

后来子路、冉有、公西华都出去了,曾皙没走,他求问:“他们三位的话怎么样?”孔子再次强调:“只是各自谈谈志向罢了。”

曾皙很轴,继续问:“那您为什么笑子路?”孔子答:“治国要用礼,可是他毫不谦让,所以我笑了。”

曾皙追问:“难道冉有讲的不是国家大事吗?”孔子答:“怎么见得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的地方就不是国家呢?”

曾皙打破砂锅问到底:“难道公西华讲的不是国家大事吗?”孔子回答:“宗庙祭祀、诸侯会盟,不是诸侯的事又是什么?如果公西华只能做小相,谁能做大相呢?”

全文至此戛然而止。孔子逐一表达了对前三人的看法,唯独没有展开评价曾皙,“吾与点也”也因此愈发耐人寻味。

“率尔而对”的子路把孔子给逗笑了,这个笑绝不是对其志向的嘲讽,孔子只是觉得这种略显莽撞的发言方式有点好笑。后两个谈的也是治国,孔子未作回应,说明他一开始并无点评的打算。若非曾皙追问,孔子根本就不会说那么多。

子路讲治国要强军明礼,冉有讲治国在于富民,公西华讲治国需要重视祭祀外交。曾皙则别出心裁地描绘了“归雩之志”春游图:时间上,选在暮春,不是气候尚未稳定的早春仲春,而是温暖安定的暮春;同伴上,希望有冠者和童子,能行加冠礼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具体来说是想和五六个年轻的士、六七个随行童子出门;行动上,要去沂河玩水、到舞雩台吹风、在回程中歌唱。

子路、冉有、公西华知进,有上进心,怀有治国理政的大志向。曾皙知退,声明“异乎三子者所撰”,在同门谈论入世之志时,他却有了归隐之心。

如果按照主流观点,曾皙有志于“实现尧舜时期的大同境界”,那就奇了怪了。前三位一个比一个谦虚,孔子单单就笑了第一人,对中间两个不表态,后面突然来个狂妄之极的、号称实现尧舜大同的跳脱之人,孔子会慨然感叹吗?逻辑上显然不顺。四位学生的讲述应是依次“降级”:治理千乘之国、治理小国、为小相、归隐。

曾皙不是那种狂放不着边际的人,而是“狷者有所不为”的知时懂退之人,到了见惯世事的三四十岁,更向往发乎本心的简单和自然,追求精神境界。这与此时的孔子想法相近。曾皙肯定听孔子说过“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也听过“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和“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说不定还听过“吾道穷矣”之类的丧气话。

“浴乎沂”契合“知者乐水”,“风乎舞雩”近乎“仁者乐山”,“咏而归”即是“无道则隐”——这正中老年孔子的心境,无怪乎他长叹道:“我和你想得一样啊!”

与其钻研曾点气象,不如感受归雩之志。仅是分别谈论不同志向而已,无褒贬之议,无对错之分,无高下之别。正是有了懂得倾听、因材施教的好老师,才有了有个性、知进退、敢说真话的好学生,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