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一人走在郊区的花园里,一边享受着春天的日光浴,一边看着园里的游客在大树底下,在群芳之间进行各种各样的活动,有一位母亲想在锦簇繁花前拿着丝巾拍照,却被她的儿子笑;有父亲在给孩子科普关于鲜花的知识;也有小孩子拿着塑胶小铲子在大树旁开心地刨土……看来大家期待春天已久。
“爸爸,那颗树上白色的花好漂亮!” 一个小男孩开心地望着指着一颗梨花树向他的父亲说道。
“那个是梨花树,在中国可有名了。有一句诗是这么讲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树虽然长的矮小,树干也弯弯曲曲,但这花确实开得漂亮。”
梨花?我顺着小男孩的手指望去,前面确实就是一棵又一棵的梨花树。
梨花呀,又见到你了,又是在一个带着寒意的早春与你相遇。
一阵风吹过,吹起无数梨花,我的思绪随着梨花飘向了很久以前,梨花吹向的地方,是一段布满煎熬的日子。
记得当时父亲特别好胜,做生意总是失败,但每次有机会,又会重新做,然后又失败。母亲经常因为这件事和父亲吵架,当时我又在初二升初三,即将迎来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中考。他们吵架对我学习状态影响很大,因此当时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每星期回家休息,这不是休息,这是煎熬。
一天,我像往常一样与暮色一起回家,推开家门,家里是那样乌黑。打开灯,有些灯已经亮不了,有些灯的灯管由于长期未更换,灯丝已经坏了,发出的光也是很微弱的,家里显得有些昏暗。餐桌旁的椅子有点乱,地上似乎还有碗的一些碎片,父母应该又吵架了。
我走进我的房间,这是家里为数不多清净的地方,但是父母回来,他们的吵架声也会波及到我。暮色降临,即使是白墙也会被阴影笼罩,变得乌黑浑浊。
“我说了,这个生意是无论如何都做不了的!你都失败多少次了!”
“我兄弟说了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次生意做成功,我们家就能够变得更好,对儿子也更好,可以给他更好的复习环境。”
“多少次千载难逢了,多少次生意失败,你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做好现在的事情吗?儿子升初三备考需要用钱,先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这次生意是真能做,再信我最后一次好吗?难道你不想让家里的条件更好吗?难道你不想给孩子更好的学习条件吗”
“……”
我正写着作业,听到争吵声,我知道父母回来了,虽然很不想见到他们,但出于礼貌,我还是出去和他们打声招呼。
“爸妈,我回来了。”
他俩听到我的声音,暂时停下了争吵。父亲把外套脱下,放在客厅后,独自走进房间休息。
母亲把挎包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擦拭掉脸上的泪水,挤出笑容和我说:“终于回家啦,回来就好,这星期学习怎样呀?”
“这星期还是和往常一样老老实实地学。”我低着头小声回答道。
其实我是想说补习的事情的,但是又不知怎么开口。
“那你就好好学习,在家也好好学习,学习可不能耽误。”母亲说完,拿来扫帚,应该是想扫那些碎片的,但是这已经被我清理了。
我回到房间,书包里有一些复习用的书,但是我现在没有丝毫复习的心情,每次听到父母的争吵,我的心就会纠在一起,就像麻花一样,纠缠着,我只能不耐烦地刷着视频,但是每个视频我都是一划而过,没有任何想看的欲望。
尽管已经3月份了,但是外面依旧带着寒意,寒风依旧呼啸着,利刃般吹过人间,所到之处皆是冰冷刺骨。
“儿子,过来帮爸爸按一下脚吧。”
“好,等会。”我放下手机,慢慢地往父亲房间走去。
“唉!生活不易呀,这日子太难过了。这星期学习怎样呀?”父亲躺下叹息一声后问我。
“这星期还是和往常一样老老实实地学。”我低着头小声地回答道。
“你可要好好学习呀,别像我俩,做这种苦力活,吃力不讨好。以后好好读书,有个好的前程。”父亲一边玩手机一边对我说道。
我只是点点头,想说关于补习的事情,但是又不知怎么开口。
吃饭过程中,我一直纠结要不要和父母说补习的事,因为班上很多人都在补习,他们补完后,成绩提升很快,我也想更快地提升成绩。
纠结了许久,我还是决定说出补习的事情:“爸妈,我想补习。”
父母听到我的话,彼此望了一眼,都沉默着。
“这个补习的事情我和爸爸再商量一下吧,最近家里可能有些地方要用钱。”母亲率先打破沉默。
“现在的补习价格虚高,很多补课老师水平不高,还不如多请教学校里的老师。”父亲又补充道。
“那其他同学都在补习,提升都挺大的,我也想迅速提升成绩。”我有些着急地说道。
餐桌上又陷入了沉默。
今晚的月亮格外地安静,只是默默洒着月光。树影在月光下越拉越长。
吃完饭后不久,父亲走进我的房间,和我说:“给你找了一个英语老师,你可以先补着英语,周六下午补。”说完就回房间去了。
听到这突然的好消息,我先是一愣,然后内心的喜悦慢慢从内心涌上我的脸,我写作业的笔也快了起来。
寒月幽静,树影还在继续拉长。
下星期回家的时候,我在太阳下山前就已经回到家了,尽管快傍晚了,但是这太阳仍如初升之日耀眼。我迅速走回房间,用最快的速度把作业写完,我甚至在父母回来前还复习了昨天讲的英语知识。
吱!砰!
看来是父母回来啦。我立刻走出房门,开心地和父母打招呼:“爸妈,我回来啦。”
晚饭时候,我许久没有试过那么愉快地与父母共进晚餐了。
夜晚,外面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说着什么悄悄话。路上安静得只有风声与树的窃窃私语。
第二天下午,家教老师到我家了,不过这家教老师似乎与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梳着大背头,头上抹着过量的发胶,看着油油的,身上似乎也有一股怪味,穿着一身正装也有点不合身,这裤脚都拖地了。
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叫了声老师好。这家教老师不知为何先是一愣,然后才匆匆点头:“你好你好。嘶,这个你这星期学到哪了?”
我把我的笔记拿给他看,说出我目前的学习进度。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我竟然听到他说:“这英文真神气。”
他拿着我的笔记随手翻了几页,然后对我说:“咳咳,这个英语呢,贵在词汇与书写,我听说你父亲说你书写挺差的,不如先练习一下书写吧,来来来,先练个半小时。”说罢,丢了一本练字帖给我就走到阳台玩手机去了。
虽然我很疑惑,但是书写确实也挺重要,而且我书写确实差。
练了半小时后,我忍不住问他一个问题:“老师,这个句子的结构我不太懂。”
他低着头,瞪大眼睛,脸色也带着一点困惑,半晌他才说:“你觉得呢?”
听到这句话,我先是一愣,后来觉得这应该是老师想听听我自己的想法。我认真地给他分析,讲述我的看法。
但是他好像没认真听,而是拿着手机好像在搜索什么。
我讲完后,他也是同意地点点头,赞同我的观点:“你的想法是对的,基本上这个句子就是你理解的那样。先别管这个了,先来听我讲课吧”然后就拿电脑打开他的课件。他讲课的过程也很无聊,基本上就是对着ppt念,也不给我思考的时间。
傍晚来临,补习终于是结束了。今天傍晚的太阳不如昨日耀眼,射出来的阳光也有些散漫,歪歪斜斜的。
接下来几个星期都是如此,我不仅没有增长知识,困惑反而多了不少。
又是一次回家的周末,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寒风狂烈地笑着,路边树也不知在与寒风密谋什么,沙沙地响着,背后的黑夜也快将我吞没了,我得赶紧回家。
回家,我习惯地拿出钥匙准备开门,门却突然开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直给我补习的补课老师,他还叼着根烟,手里拿着行李包,后面站着是我的父亲,他也拿着行李包。
“你们这是?”我有些震惊地问着。
“额,这个,额。”补课老师有些不知所措。眼神不停望向我的父亲。
“这个你先听我讲,儿子,就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向你解释一下。”父亲也有点慌忙地说道。
“这应该就是和你一起做生意的那个兄弟吧。嗯?对吗?”我盯着父亲与补课老师。
看见事情瞒不住,父亲也如实和我说了:“随着你升学,家里用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所以这次生意,我想回去做做,看看有没有机会赚点大钱。”
“可是你已经失败很多次了。”此时我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颤抖。
“有些事情不是失败就不做的,我做这些也是为了你好。”父亲继续解释道。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自私吗?一直失败就应该及时回头呀。”
“我自私?我也是为这个家着想,你要明白。”父亲面露愠色地说道。
“不,你只是在意你的面子。”我冷冷地说道。
“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我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吗!”父亲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为了自己骗了我。你为什么不实际付出一点呢?”我直勾勾地望着他。
“你这是读书读傻了,我怎么没有实际付出?你那么有能耐你自己交学费去?”父亲生气地说道。
“我也比你那么自私要强!”我声音也开始大了起来。
“你是怎么和父亲说话的?再这样你给我滚出去!”父亲呵斥道。
“走就走,谁想留在这个家呀!”我把书包往他身上一丢,直接往外面跑去。
我一直跑,也不知道要去哪?就是想跑,就是想发泄。
早春的晚风带着凛冬的寒冷,冰冷地打在我身上,它终于将我包围。我跑向公园,公园里的树在月光下伸出影子也终于将我吞没。
我实在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那么倔强呢?为什么有人能把自私说得那么光明正大呢?我带着满腔怨愤在公园角落抱怨。
突然,我好像听到父亲和母亲的声音。
“儿子,你在哪?先回家吧,外面有点冷,我们会给你找个好点的补课老师的,先回来吧。”
“对呀,快回来吧,我不回去啦。你想补几门课就补几门课。”
但是我不想回去,那地方真的太折磨了,那屋子里充满着自私与谎言,我真的不想回去。我跑去公园的角落里,在里面呆着,一直呆着。
呆了也不知道多久,感觉他俩走了,我就从角落里出来。
出来的时候,外面风正呼啸着,寒风席卷整个大地,天地都变得冰凉。此刻夜色正浓,黑夜笼罩天下,天下寂静。
也许是天气问题,又或许我发泄完了,我逐渐冷静下来,但我还是不想回去,我就在台阶上坐着,也不想什么,就是想坐着。
风呼啸而过,竟带来一朵白花,白花纯洁美丽,温柔而恬静,在灯光照射下,还自带光圈,仿佛天使降临人间。
我抬起头,看向前方,原来是一排排的梨花树,噢,原来已经到了梨花盛开的季节了。
我在黑夜中走向洁白的梨花树,想更靠近与黑夜做斗争的白衣天使。
梨花素白洁净,冷艳欺雪,寒香扑鼻,一朵朵梨花在月光下顾影自怜,一排排梨花树在寒风中傲立。月光下给梨花树增添一份圣洁,它看起来是多么的圣洁高傲。
风又大了起来,一朵朵梨花随风摇曳,在黑夜中演奏一曲纯白圆舞曲。我情不自禁伸出手,想与它们在黑夜共舞,一起对抗这寒风黑夜。我与梨花共舞,嘲笑黑夜的无能,嘲笑它可以将黑影笼罩我身,却无法将光明驱走我心。
无论黑夜多浓厚,也会有一抹梨花白在守护你。与这漫天的乌黑相比,这一抹白色也许有点微不足道,但这一抹梨花白留给你的一片纯洁圣地,足以守护住你那颗向往光明,期待黎明的心。
冷静下来后,我决定回家。尽管这个家有点昏暗,但这毕竟是还能够发出光的地方,我不能让这个家变得更昏暗了。想到这里,我往家里方向跑去,想要将刚刚得到的一片洁白带回去。
在我身后,梨花依旧随风摇曳,一些花瓣被吹了下来,在月光的照耀下,风的指引下,吹向千家万户。
想想当时还真是幼稚呢,竟然离家出走,我回想起从前那段黑暗时光的时候,不禁为我做过的一些幼稚行为而发笑。
我走向那一排排的梨花树,发现它还是一如既往地洁白高傲,阳光照射下,那神圣光辉依旧存在。
这时,又是一阵风吹过,无数梨花花瓣被吹起,在天空中盘旋。
怎么?又想与我共舞吗?既然那么久不见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和你跳一曲吧,又是在一个带着寒意的早春与你共舞,不过这次是在阳光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