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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虚构】三个青年的“小”事(节选)

文字:黄兰馨 图片:源自网络 编辑:孙宏宇 发布时间:2020-05-05 点击数: 分享至:

武汉,我的家乡。

我所讲述的是几位武汉青年在疫情期间武汉封城时期最普通的日常生活,是各自眼中的历史小记忆。

可他们所面对的,何尝不是此刻生活在武汉的每个人,在不同的时刻,以不同的方式所要面对的境遇。


担忧

“就在一天之间,一切都改变了。”

讲述人:大三女生,20岁,从小在武汉长大。

我最后一次出门是在一个月以前。

1月20日的前一天,我刚考完期末考试,和一学期没见面的闺蜜约了吃饭。自从元旦以后微博上多了很多关于疫情的消息,我们聊天的话题也总是绕不开它,但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决定出这一趟门。出门以前,我和她在QQ上互相提醒了一次又一次,务必记得多备几个口罩在身上。

这天上午,一如往常。在公交站等她的间隙,一辆又一辆公交车经过,依旧和每一个工作日的早上一样拥挤。我看着人来人往,心情从悠闲逐渐开始变得紧绷,因为无论是公交上的乘客还是步行的路人,目光所及的人中戴口罩的少之又少。我只能在车站角落里来回踱步,尽量离毫无防备的路人隔开一米以上。

我戴的是普通的医用口罩,她的是有呼吸阀的N95,大街上少数佩戴口罩的行人中,有很多是年轻人,还有人用着那些棉布口罩或是花花绿绿带有图案的时尚款。

就在回去的那趟地铁上,站在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一直看着我们,过了几秒突然发问:“你们的口罩是在哪里买到的?我家附近都断货了。”

我说了药房的名字。接着突然从心里感到一阵慌乱,想起自己用的已经是家中最后一包了,那家小药房不知道还有没有货。

我小声问闺蜜,“今天看到戴口罩的人那么少,怎么会断货?”

“可能有防范意识的人都没出门吧”,她说。

我们都沉默了几秒。

“之后都不要出门了吧。”她说出了我刚想说的话。

我点点头,我们打算各自在回家路上买好全家人份的口罩,然后就匆匆告别。

1月23日,武汉宣布封城。年初一我看到了一组在汉街拍摄的照片,曾是武汉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如今已是空无一人。几天前我们二人还在那条街谈笑,仿佛一切如常,只是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了。


心愿

“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吃上肉。”

讲述人:大三女生,20岁,籍贯四川,定居武汉。

我妈在中建三局工作,在火神山医院开工那天,她就离家去工作了。家里还剩下我、爸爸,还有爷爷奶奶。

我们小区戒备很严,原本就有完全与外界隔断的铁门,在不通电的时候,谁也无法通过。原本的出车口也被木质栅栏围了起来。

最初物业要求每家3天限行一人,要签名登记才能出门。那时候我爸每星期出去买一周的菜,拿拖车才能拖回来。可从2月10号起,小区的门全部封闭了。有天我甚至听说,有一个人打算强行出去,小区物业差点报警。

我们很久没有出门买菜了。只有小区侧门那还有几个卖菜的小贩,我爸每天起得大早,才能隔着铁门找他们买一点菜,或是给他们一些跑腿费,拜托他们去附近的超市买些。

妈妈目前还不能回家,需要在酒店或者员工宿舍里隔离两周。打视频电话时,妈妈说同事基本被组织着去了酒店,可她怕酒店人员太密集,就一个人在单位几平米的小宿舍里闭门不出。

但是仍然还是有好事发生的,在妈妈收工那天,中建三局给家属发来了慰问品,有几箱青菜、白菜、胡萝卜和大米,还有几斤橘子,我已经太久没有吃过水果了。之后我常常在想,若不是有这些从天而降的食物,不知道以这种情况一家四人能维持几天温饱。现在,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吃肉了。

我已经习惯没有肉的生活了,最期待吃到的就是番茄炒蛋,我从没觉得这么简单的菜如此美味。

直到有一天,奶奶拿出了家里去年做的剩下的几截腊肠,虽然只剩下了那么一点,可看到它的时候,腊肠在我眼里仿佛也闪闪发光。

奶奶说,只能隔几天吃一点,不然一会儿就吃完了。于是之后每隔三天我都能吃到几片肠,就着它吃下一碗饭,有时候更多。

可无论我怎么劝,爷爷奶奶也不吃肉,“老人不用吃那么多肉的”,奶奶又一次告诉我。


安慰

“当我们喊出‘武汉加油’时,就明白它远远不只是一句口号。”

讲述人:大三男生,21岁,家在武汉,外地读书。

我家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处在焦虑中,不光食欲不振,还总是失眠。为了能让她稍稍心安,除了安慰以外,作为儿子的我担起了买菜做饭的义务。

年初三那天,我把所有的压岁钱都捐给了一家我常去的医院。

这几天,我每天都在社交网络上发布封城期间的一些感想,有零星几个人在关注着,甚至催更。那天我在发布的文章里提到了捐款的事,竟然有几个外地网友找我要了捐款渠道,这让我知道一切发声都是有意义的,即使自己只能生活在这一方家中,也能与外界有所相连。

武汉虽然早就全城禁鞭,但毕竟是过年,总有人偷偷地地放。这天零点,听到窗外还有鞭炮声,竟然感到有些久违的温暖。这可是今年为数不多的年味啊。

打开窗听着鞭炮声,夜风清凉。我看到附近几栋楼仍有许多灯火亮着,知道很多人同样不眠。

我看到对面那栋楼的几扇窗间也有人探出头向外张望。兴许是鞭炮点燃了郁结已久的心情,我对着窗外大声喊出:“武汉加油!”

就在喊出声的一瞬间,一种异样的激动盈满了我的胸腔,就好像是在充斥着苦闷与酸涩的夜晚里放了一把火,这一声如点燃引线般扩散出去,如同寂静天幕上绽开的第一朵烟火。

过了一秒,两秒,从近处传来了应答,“武汉加油”,这一声每个字都被拉得很长。随即从四面八方开始涌入新的声音,一开始是一声接一声的呼喊,然后是连成一片的合唱,逐渐辨不清声音来自何方,只能听见低沉有力的男声和高扬的女声,还有稚嫩尖锐的童声一同响起,高低起伏、由近及远。这一场喊楼久久没有结束,伴着绵长的回音,我深呼吸了一次,用最大的声音又喊了一次。

那天我录下了一个两分钟的视频,发布在社交媒体上,评论里收到很多加油的声音,也有人说温暖,从中感受到了力量。后来我看到有不少同样的视频,在武汉的不同区域,人们不约而同的选择相同的办法,为了在无边黑夜里发出一点声音,抚慰自己和他人的心。

有人说“武汉加油”不及“风月同天”美,而我只想说,在那天当我们喊出这句话时,就明白它远远不只是一句口号。我们活在武汉,这个特殊却又平凡的城市。我们在各自的房间中,却又在同一片天空下。即使见不到各自的面容,我们的声音却能被彼此听见。

我们就在这里,在暂时沉寂的武汉,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