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爱书呢?怎么会?妈妈间或向我抱怨妹妹的懒惰,说她是如何地不愿意翻开书本,我总是很惊讶地扬起头,茫然地看着妈妈,一脸疑惑。
很难想象,识字的人会不爱书,就像捏了把钥匙站在酷热的门外,竟然会有人惰于开门,因留在门口张望,空留一个舒适的家……
小时候最盼望的,除了做杂货店老板的女儿,过来就是开一爿小小的书店了—曾经问过好多的朋友,这也是他们最单纯最善良的时候拥有的梦想。没有面对太多诱惑和华丽的物质生活。初始地希望只是在静静的小木屋里,一边翻动书页一边等待爱书的人……那时的自己甚至还不知道生活中有咖啡这个词,也受不了爸爸一壶一壶不厌其烦泡出来的香茗,精致和细腻的音乐对于我来说也只是一串空白。所以,近乎原始地只是想要念书,坐在书中,埋头书中,气氛是不需要的,自有那份简单的心情帮你营造。也许真正奢望的,是另一个爱书的人,走进我小小的书屋,读得懂书香薰出来的幸福笑容。
然而渐渐长大,浮躁逼近了我,偶尔会在书的目光里觉得张皇失措,甚至想要逃离。
黄磊在他那张《等等等等》的专辑引子中说到:“我曾经有过一段非常迷恋书的青涩时光,为了寻找各种书的初版本和绝版本,我曾发疯似的四处向人追问,那段日子,书被我如此地挚爱着。”我想每个人都会有他对书挚爱的某段时光,在他以后的一生,也许就在一个融融的阳光冬日。突然邂逅在那段日子里发疯寻找的某本书,这样,不是很美好么?
属于我的那段日子,也许就在四年级,在云姐那间小小的平房里,我和她吃着冬瓜和鱼罐头,在粗陋的日子里终日捧着书,像深居在壳里的两只小蜗牛,偷偷享有一个心灵的家。
我还不懂当时手里捧的《平凡的世界》是怎样的不平凡,多年之后已经记不起书中的情节,只有完全掉入其中的动人和幸福。后来在大学的图书馆,手指划过那些封面,却没有勇气打开。我不知道那里面有怎样一个年幼单纯的自己,我害怕在里面看到时间狡黠的笑容。当时读的里头,有《红岩》。真是很简单,它轻而易举地激起了年少的我对革命热烈的信仰,至今还有不浅的痕迹留下。云姐后来告诉我,她当时看着八岁的我扎头在《围城》里的认真样觉得特别特别傻,也不知道我念懂不懂。然后我就吐着舌头笑开了……
长长的假期结束了,云姐背上书包又去了天津念书,我只记得自己在她离开的那个凌晨翻来翻去,觉得天亮得格外地慢……
再后来见到云姐,她已经是一个漂亮成熟的大女孩,手上牵着一个小女孩—是男友的妹妹吧?我惊喜地迎上去,是一向温柔的问候。然而,没有象从前那样拉着我已经长长的头发。小女孩钩着她白白的手指,乖巧地冲我叫姐姐。我突然很嫉妒,莫名其妙的嫉妒。云姐依旧温柔热情,只是,再不会用十六岁的眼光,看着,爱护着曾经八岁的小孩。
从那以后再不轻易回忆那段和书相伴的日子,粗陋,然而是再不出现的幸福。
坐在图书馆捧着书,读的,是过往的凌乱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