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有一把小提琴,那是她父亲遗留下来的。每逢初晓鸡啼,她就赶到熟悉的希望路拉琴。她身后是一株逾百年的老梧桐树,枝叶繁茂,密密匝匝,连成一道绿墙,遮住了阳光,也挡住了风雨。或许这株梧桐树背对着她,所以女孩看不到绿色的灿烂,她只能感受到树阴的凉爽,风拂动树叶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女孩在那儿拉琴,整整一个春秋了,她不是为了展示音乐,而是为了聆听过路人把一枚枚硬币投入她的金属盒里发出的声音。当然,她最希望听到一连串的硬币掉下来,敲出“丁当丁当”的响声。每一枚硬币的面值虽然不大,但是累积起来就不少,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她的小提琴拉得很好,感染力极强,尤其是《梁祝》。那琴声,如泣如诉,如切如磋,余音袅袅,似乎在重现当年梁山泊和祝英台双双化蝶,眷恋不止的爱情故事。女孩喜欢演奏这首曲子,完全是为了过路人慷慨解囊。有些过路人甚至会流连忘返,直到欣赏完毕,走后便留下一组一元硬币相继“丁当丁当”地敲响她的金属盆,让女孩感到无限的喜悦和欣慰。偶尔她还听到路人的鼓掌和赞美的语句,虽然那是一周才能遇到两三次的事情,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她相信未来充满希望。
女孩听着早晨的鸡啼,算着每天的日子,坚持不懈赶到梧桐树下拉琴。可是,那盆里的“丁当”声渐渐减少了,过路人的掌声和赞美也没有往常的热烈。显然,过路人对曲子感到耳熟能详的时候,便产生了厌倦。于是,她尝试拉别的曲子。没有曲谱,没人指导,她难免开始有点失落和迷茫,无奈之下惟有重复拉着那首歌。
一天,风轻轻徐来,拂落梧桐树上的黄叶。叶子在空中飞扬,轻轻盈盈,最后躺在她脚下。啊,秋天来了。她感叹一声,停止了手中的琴弦。此时此刻,她听到了落叶归根的震撼,女孩若有所思地品味落叶萦绕的余音。她抚弄琴弦,想把生命流淌的声音融入童话般的旋律,化作无休止的音符。不知什么时候,远处传来了小提琴声,隐隐约约,若断若续,那琴声让女孩感到前所未有的欣喜和安慰。这是幻觉么?女孩不知道。在幻想和现实之间,她情不自禁演奏起来。
“丁当丁当”的声音又敲响了女孩的金属盆,过路人的赞叹声连续不断,女孩渴望的快乐一直持续冬天来临。
一个寒冷的早晨,北风呼啸,寒风刺骨,梧桐树剩下光秃秃的丫枝,那个女孩依然在树下静静地拉琴。琴声很沉重,很凝涩,像是被风霜冻结了。金属盆躺在她脚下,空的,显然很久没人投币了。她使劲吹气来暖和冻得发麻的手指,艰难地拉到天黑。那时,女孩有点迈不动步子,她站得太久,双腿已经冻僵。她不愿意走,她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听到“丁当”的响声。女孩的鼻子酸酸的,却从未哭过,因为她没有眼泪。
“有人经过,一定开口。”女孩想着,心底却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喟叹。此时,一个陌生的脚步缓缓走来,由远而近。女孩耐心等待,渴望听到金属盆里响起一连串清脆的声音。
“哎,你别走……好吗?”女孩有些焦急了。
“你刚才喊我么?”男人驻足片刻。
“啊,没有。”女孩语无伦次了,“你……可以……给些钱我吗?”
“对不起。我没有钱。”男人喃喃道,低头望着女孩的金属盆。
女孩心里立即蒙上一片黑暗,但是她相信还有一丝希望,“先生,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帮你干活。虽然我的眼睛不好使,但是手脚还灵活。一直以来,我就是靠拉小提琴攒钱供我哥哥上学……”
“可是……我早就下岗了。”男人讪讪说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女孩觉得周围一下子黑暗起来,沮丧、苦恼、无奈占据了脑海。
过了一会儿,金属盆里竟然响起清脆的“丁当丁当”声,好听极了。女孩激动得差点哭了,连声道谢。
男人一拐一拐地向前走,回首望了望那位女孩,然后摸一摸自己的空金属盆,欣慰地笑一笑,继续向前迈步。
耳边,又响起动人的小提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