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死才有生,死让生变得有意义;有生就有死,生让死变得悲凄而又充满神秘。生生死死,是无可逃避的事实,更是一种心境。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泰山般凝重,固然是一种崇高的境界,然而,生得快乐,死得安宁,又何尝不是我辈凡人毕生之所求。
苏轼说:“是处青山可埋骨”,说得洒脱,活得也洒脱,一生虽沉沉浮浮,但生生死死早已置之度外。这,是太高的境界,无生无死,无你无我,佛家所谓四大皆空。我只是扰扰凡世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做不到,有太多的在意,太多的不舍,对生,对死,永远无法看得开,总想着要活得光彩,而对于死,则总是选择逃避,不愿去面对。总觉得活着太累,然而再累,又总希望再活下去。就这样矛盾着,撕扯着,也就这样活着。我喜欢苏轼,喜欢他的洒脱,也想学他的洒脱,然而,我不是苏轼,这世间没有第二个苏轼,因此他做得到的,我永远也无法做得到。于是,在这个喧嚣热闹的尘世,依然有很多人争争吵吵地活着,为了钱,为了权,为了一切他们所认为的能让他们活得更好的东西,同时小心地逃避着死,真希望像秦王羸正那样去找长生不老药,好在世上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我也在其中,虽不屑提,但无法不承认。
臧克家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当我还是一个小小的女孩时,背到这首诗,觉得好深奥,好精辟。那是一个还在崇拜着刘胡兰,黄继光的年代。然而,世事变迁,今天,当我坐在电脑前打下这些字时,当我已经理解了那诗时,一切就显得那么普通。其实生生死死,又岂是这样一首短诗所能说得清楚的,活着,就是活着,活着,就一切还不可盖棺定论;而死了,就是死了,离开了人世,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荣耀或是屈辱,都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刹那间就会被风吹得了无踪影。俗语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粗俗得很,但也精辟得很。我自认为是个清高的人,我不想为名为利而活,但事实证明,我做不到,谁也做不到。活着总是好的,活着就总还有希望,被用滥了的一句话,但确实是真理。
关于生死的思考,让我太累,然而头脑中又出现了巴勒斯坦的一个个人体炸弹。很年轻的生命,瞬间就成了碎片。世人都在谴责他们,不重视生命,自己的,别人的。然而,我想,起码对于他们自己来说,他们是为了信仰而牺牲,他们死得无悔,死得英勇。其实一个人,能为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理想而死,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只要自己认为值得,死生又有何异。我不是不尊重人权,也不是不爱惜生命,正是因为太爱惜生命,才要为自己认为高尚的事而死,那样的死,才有意义,至少对自己来说。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做到,那时我会无悔。
陶潜诗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死了,离开了这个让我欢喜让我悲的纷扰俗世,很快,我就会被遗忘,被这个世界,还有自己的朋友,家人。没有天堂,更没有来世,那么,好好把握这活着的一生是我们最应该做的,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与其渴望来世,不如善待今生。好好活着,死亡才不会那么可怕。
情之一字,创造了多少山盟海誓,如花美眷;又酿成了多少生离死别。“生不同衾死同穴”,梁山伯与祝英台式的爱情,凄美而惨烈,我敬重它,但却不渴望。而另外一些因被抛弃而自杀的痴男怨女们,我对他们只有鄙视,为了他们所谓的“真爱”(其实也许只是一场游戏)搭上了性命,自己不珍惜,又何必去同情。对于生命,我看得很重,死亡,不是儿戏,要善待自己,珍视生命。
屈原“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滋兰以九畹,又树蕙以百亩”,执著于清醒的他终不见容于世间,于是他自沉汩罗,为了保持自己的清洁。然后,他真的逃开了污浊,也永远地逃离了那个他热爱却又无力保护的国家,逃离了这个扰扰俗世。他会永远干净,所谓“质本洁来还洁去”,汩罗江的水会让他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污垢。选择死,对他来说竟是一种美好的归宿。妙玉“太高人愈妨,过洁世同嫌”太过清高的她,与世俗格格不入,就如同她收集的那一瓷缸的用来煮茶的雪,只能埋在地下,一旦拿出来,就会化得无影无踪。但她选择了活,于是“终究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只留下“王孙公子叹无缘“。其实生死只在一念之间,一旦选择了,就再也无路可退。
我自认不是个世俗的人,但也不敢自命清高,我只能在这个世界中挣扎着,生存着,生与死不是我可做的选择。
我还活着,活在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时间内,我时常会忧郁,会低落。我无法处理好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我有时会想到死,我想当有人告诉我我还有半年好活的时候,我也许可以尽情地做自己想做而又无法做的事。很荒谬,说出来,曾被人家笑过,但这确实是我真实的想法。然而,我很健康,若无意外,我还有好多年可活,因此,我还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学自己不喜欢的课。然而我明白,这才是生活,生活总是难免遗憾。我在学着接受,虽仍未学会,但我一直在努力。苏轼的洒脱我学不来,于是,在多彩而又喧闹的世界中,我依然矛盾地活着,会想到死,却又惧怕死,何况还有那么多的责任,那么多的感情,如何放得下?
人哪,真是矛盾得可笑,活着总说活得太累,死时,却总有无数放不下的东西。生死之间需要的只不过是简单的一步,人们却总是走得那么艰难,也将更艰难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