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沉浸在快乐的海洋里时,我却不知道噩耗正在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它入洪水一样从山上倾泻着下来,而我却站在山下无知地仰望。
愿上帝饶恕我的无知,宽容我的过错,因为我不曾往家里捎信息很久了,对于梦牵萦绕的家,我居然是暂时的把它抛到了脑后。噩耗的到来如晴天霹雳: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奶奶去世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为之一震,怀疑自己的听力有问题,但这个消息却在耳边一再响起,事实,铁一般的事实。
对于奶奶的离开,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然而,当时我在哪里呢?当时,如果我在球场上狂奔,那么我洒下的是雨一般的泪;如果我在与朋友谈天说地,那么我会戛然而止,把将要说的话语都往心里压下去,如我的悲痛;如果我在沐浴着温暖的阳光,那么我会突然迷失在黑暗的世界里,因为太阳也是黑色的。最后的一面,上帝为什么连最后的一面也不给我,我真想不顾一切的跑回家挖开奶奶的坟墓去看看亲爱的奶奶……
死神总是残忍的,无论你怎么去反抗,它都不会去怜悯你。为什么它要破坏我们的幸福,把我们一步一步地推进黑暗的深渊里,纵使我们有亿万分不情愿。那如莲藕丝般的情丝就这样一刀被切断了,下手很快,没有时间躲避,没有时间反抗。
我轻轻的一叹,叹过之后又不得不去面对事实,事实就是,那具制造过我的生命之源的肌体,也曾经是如我一样富有生命力的肌体,在我未曾留意过时光里轰然老去。等我终于留意到的时候,一切已经不再。只有那黄豆眼里的泪光不停地往下滴着,流成小河。
我默默的站立着,呆若木鸡,以前种种,涌上心头……
记得奶奶很喜欢坐在家门前的石凳上,因为那里可以看得见曾经是绿油油的或黄橙橙的田野。奶奶曾是很质朴的农村妇女,而田野就是她的生命之源,就是因为田野,无论怎么穷她也不会受到饥饿的折磨;田野就是她的朋友,她与田野接触了那么多个春秋,无论她是多么潦倒,田野总是不离不弃,不具有世人的庸俗。可是,现在,门前的田野不再,换而代之是一间大工厂,每天大量的废气袅袅升起,以前的写意烟消云散。可是,我们没有注意到奶奶的这种情怀,只是以为她在这里休息,也没有与她倾听过她的种种。或许,在她的心中,门前永远是田野,永远是曾经陪她度过贫穷的田野。她也许是个通过心灵与已写进历史的扉页的田野沟通,因为我们不曾理睬过她的情怀。田野却会一直中肯地听她讲诉下去,无论她的故事多么冗长。
她一坐就是一个早上,一个下午,一动不动,宛如是一尊石像,瘦瘦的脸上刻画得清晰可辨的千沟万壑,眼睛似乎是嵌进去的一样,目光呆滞,让人感受到岁月不饶人和历史的沧桑。她存在着,但她的存在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周围其他生命的空间已经没有她的位置,谁也不需要她了,就连她最亲的儿子们也说她过得一天算一天了。在她坐在石凳上的时光是多么的静谧,没有一点嘈杂音,让人不敢靠近去打扰。她这么多的儿孙,却没有一个陪在她身边。那稚嫩的小孩走过只是喊一声,便去寻找自己的欢乐,与同伴嬉戏;那去读书与工作亲人,却更是忽略了她的存在,有的只顾着自己的学业,眼睛永远盯在那几份试卷上,如饥似渴地吞着那些文字;有的只顾着自己的工作,每天挑着重担跑来跑去,永远以为让她吃饱穿暖就是最大的报恩。好像很多时候,他们只是怜悯的向她打了招呼,然后就匆匆离去,她期待的天伦之乐没有出现。他们都有自己的世界,只把一个老人抛在时光的角落里,任由死神在她耳边喃喃不断。
孤独的潮水一浪又一浪,翻滚着,高低起伏,如万头饿虎狠狠的扑过来,湮没了这行动便的老人。瘦小的身躯就这样浸染在潮水中,她逃避不了,无论怎么躲避都得被海水覆盖过,她只有挣扎,作殊死的挣扎,却痛苦不已。与其痛苦地挣扎,不如选择安然的离去……
坐在那里,很安静,似乎是在思考着人生的哲学,参透生死的秘密,可是谁能知道她是在作斗争,顽强地与孤独作斗争,不曾放弃。也许,最近,她累了,她对这样的纷纭世界失去了热情,现在她被痛苦折磨得不似人形,甚至被孤独与寂寞抽打得遍体鳞伤。
那最后的希望如一朵凋谢的花,一片一片随风飘落在地上……于是,她选择安然地离去……
我开始泪流满面,我恨自己,恨自己没有给奶奶一点的温馨,一点的关爱,纵使我跳进黄河也难辞其咎,就让我的泪流干了吧,希望以此减轻自己的罪孽。
噩耗让我的心彻底的碎了,如一个泡泡,永远也不能复合……
我在痛苦之中挣扎着,忽然惊醒,满头大汗的,眼前只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胡乱地摸到了闹钟,定睛看一下,才一点钟。我迫使自己想起刚才的事,思绪好不容易回到现实,才发觉幸好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这时一块石头掉了下来。
可是,好像现实与梦只是一步之遥,我们与老人的距离已是很远,将会变成一条不可与逾越的鸿沟吗?老人的世界是寂静的,难道我们就不应该打破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