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设想,在我们都老去的那天,你和我仍然漫步在最初相识的校园。那时,校道两旁的树木也跟着我们老去,月光下的秋虫经过上百世代的生死轮回,仍旧不厌其烦地讲述我们相遇相知的故事。
我曾经设想,在我们阴阳相隔的雨天,你能为我的魂魄撑伞,正如那个下起雨的夏夜,梦一般敞开我隐埋已久的秘密。或者,我会用最后一口气叮嘱我们的子孙,把我的尸骨洒在你的身边,用生不能同穴死也要同丘的誓言守护一方永不荒凉的青冢,直到海枯石烂。
我曾经设想,路灯下栽种的榕树是不是一种错误。因为他的茎须过于铁硬,把一颗日夜牵挂的心勒出道道鲜红的血痕。那些能够掩映我们并肩走过的枝叶应该是一路连绵的藤缠树,为了七十二年的相守,我甘愿在桥上等上你三年。
我曾经设想,在你离开的晚上,假如我不是用一丝看似无足轻重的微笑跟你道别,而是用曾经为你痴痴地写下诗篇的那双手牢牢地抱紧你,如今,我是否已经是一个幸福的新娘。
我曾经设想,当我一次又一次地为你耗尽我本该给予他人的祝福时,你脸上的神色仍然像那天晚上一样地冷漠吗?当我一次又一次地寻觅你的踪影时,你是否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而逃避我依恋的泪水?
我曾经设想,相思河畔的无名树下是否有你驻足沉思的身影,思考你曾经犯下的错误,思考你曾经违背的诺言,思考你曾经伤害的女子。至少,你有否想过,在这一头,在这美得让人销魂静得让人惊心的语心湖边,曾经有一个可以为你付出生命的女子。而你,你那些廉价的承诺,你那些欺人的关怀,却没有随着你的离去而模糊,它总是那样反反复复地与我心中那个完美的你撕扯。正如你那张一尘不染的面孔,正如你那双怀瑾握瑜的眼睛,是怎样地让我相信了一见钟情的力量。
我曾经设想,当我死时,只要能为我合上眼睛的人是你,我宁可用下半生的时间空想对你的凝视。多少遍,我后悔,后悔在我仍然能够注视你的时候,没有把我不舍的目光停留在你的脸上。到如今,我还不知道,那是我的幸还是不幸。幸,我对你的记忆并不清晰,泪天泪地的悲伤如今已经成为伤逝。幸,我对你的爱慕,从来都是单向的痴呆,纵然凋零也是一个人的哀痛。不幸,我还来不及告诉你,为见你一面,我每天是如何地等待,等待清晨的上妆,等待黄昏的卸妆。不幸,我还来不及告诉你,为见你一面,那天是如何傻傻地成为你上演的音乐剧里最痴狂的观众。最终,我只是那颗悄悄伏在青草上的露珠,用冰冷的雾气凝结成一夜的思念,却在你渐行渐远的脚印里破碎。最终,我只是屋顶上无名的小提琴手,在你听不到乐声的角落,为你拉奏不属于我的幸福。
我曾经设想,毕业那天,我一定要弄清,是什么把你手中的笔磨成一把锋利的刀,然后狠狠地捅进你身边那个柔弱的女子。如今,你知道吗,当我把仲夏的灯重新亮起的时候,当我把记忆的碎片重新拾起的时候,脸上的泪水不再滚烫。因为,有一种爱叫心死,有一种枉然叫伤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