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夏意未尽,太阳依旧暴躁,好似把所有能量都集中到了赤道周围;但秋风已经妥协,很腼腆地撩过人面。一行大雁列成人字队划破云霄,从头顶飞过,最终变幻隐匿于一字型的视觉极限里。大雁南飞,是为躲避西伯利亚的酷寒,是为逃过在食物匮乏的北方等待灭亡的命运,他们辗转数月,奔着南方的风和日丽而不远万里地迁徙。他们在温暖的南方觅食繁育后代,再回到西伯利亚产子育儿,进行着生生不息的生命轮回。在外的学子也好似这些候鸟,奔波于家乡与学校之间,做着每年两次的迁徙。我们在他乡学习、恋爱、与舍友吵嘴、与瞌睡虫较劲、与迷茫攀谈、与踟蹰攀谈;我们在家乡探亲、会友、温故亲情、到母校游走、为变化惊叹。
我们远走他乡,为的是挣脱故土向心力的牵绊,来一场长时间的旅行,聆听另一个城市的呼吸,那时我们的远行口号是“我要飞得更高,走得更远”;我们回归故乡,为的是摆脱离心力的纠缠,成长的痛楚久别的思念,故土的引力强大而无法抗拒,彼时又该抒离骚发长恨“家乡的泥土才分泌乳汁,中转站的都只生产糟粕”。我们似乎习惯于忘记旅途中令人厌倦的城市,却怎也无法割舍对故土的牵挂。对家乡的第一归属感之强烈自然无可厚非,但我们的成长中转站,同样始终包容接纳着娇惯坏了的我们,从未嫌弃、抛弃、放弃尚无生产力的我们。那我们又凭什么摆出一副独生子女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傲慢表情,厌弃哺育我们成长的中转站?
我们又不完全同于候鸟,我们并不背负躲避多舛命运的包袱,无论是否在此地生根发芽,都完全可以有情致来体味鉴赏我们的成长中转站.来广州求学,未曾遭遇传说中生猛的砍手党,也没有目睹任何刀光剑影的黑帮交火,食堂门口偶尔的通缉令也仿佛遥远而无趣,不是完全说广州治安已臻完美,但也不至于如道听途说中的那般玄虚。城市的安然超乎于我先前的想象,反倒像透露出五羊雪糕般的甜美怡然。
广州地大,久远,人杂,繁荣伴着破败,阳春白雪就着下里巴人。它不像上海,过于摩登,跟世界接受地过瘾,老把灵魂落在步伐后面;也不像北京,过于霸气,始终惦记着蓝雪贵族,喊着天下老子第一;更不像香港,过于繁杂,表里沿袭着中外两种传统,找不到历史现代统一的结点。广州就是纯粹的广州,住着市井的老广,闲来上酒楼点喝茶吹水;迎着多元的移民,黑白黄人种在这里都很安然自得;开着吵杂的市场,潮楼新区应和着时尚的步调;还办着兴隆的贸易,广交会一年桃开二度。酒楼的早茶用闲适和精致提神醒脑,大点小点虾饺蒸糕俘获了口水万千;老字号满足我们的挑剔味蕾,银记肠粉宝华面店经久不衰;上下九骑楼牵着时尚潮人的鼻子走,大江南北的时尚嗅觉都比这里慢一拍;南方报业时刻抓住讯息的马尾,《城市》《南周》让我们读明白中国;喜窝、191 、BabyFace酒吧陶冶着文艺拥趸,开着大大小小的摇滚live。羊城之大,总有一个角落让你欣慰一笑,让你觉得就是这里了,这里有我喜欢的味道。
成长艰难,我们需要隐忍再隐忍,坚定再坚定。我们经历过的、生活过的每一座城市,特别像是这样养育我们四年青春的城市,都是我们的成长中转站。家乡的呼唤自然不可阻挡,故乡的泥土不能忘怀。然而这并不能成为我们排斥孤立否定广州的魅力。我们在他乡的苦楚未必是因为我们这些非故土的城市排斥我们,或许只是因为我们过于较劲,我们放不开对家乡的溺爱,分不了一丁点的爱来给我们的第二故乡,自然也就永远无法感受到它的包容之心。“生活就是一面镜子,你对它微笑,它才会还你以微笑。”我们对待城市的态度也是一样,只有呼吸着中转站的气息,融入它的筋脉,才能体会到这其中的暧昧。哪怕不至于同它们谈一场恋爱,也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出对它特殊的第二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