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8、7、6···3——2——1!好,收工!”阿强兴奋地把身上的外卖店“香又辣”的围裙用力耍下,夺门往外走。
“臭小子,别这么猴急,再送一份。”柜台的红姨大声喝住了阿强。
“可换班的时间到了,我还要······”
“见女朋友比工作还重要啊,老陈还没来,你送了这份再走也不迟啊。”不容还口,红姨就把一盒热腾腾的炒牛河塞到阿强手中。
“还有啊,最近你的脸色好差啊,别影响了客人的食欲啊!”
“那你找其他人送去。”阿强气呼呼的走了。
其实,也怪不得阿强。作为一个从乡下来城市打工的外卖仔,阿强除了清白没犯罪的良民背景外,就一无所有了,要命的是阿强的海拔还不到一米六六,以现代女士的审美标准来说,是够呛的了。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阿强是歪嘴的。所以,阿强早已年方二八了,还是王老五一个。注意了,不是芳龄二八那个十六岁,是实实在在的二十八岁啊,身边连半个欧巴桑都没有(如果硬要把红姨算在内也有一个)所以,阿强才对他半个月前认识的女性朋友余欣这么上心。
从阿强口里得知,余欣是一个像春雨般温润的女孩,清秀明净得不掺丝毫杂质,是大学城的美术系学生。照理来说,以余欣这样优秀的条件,是不应该看上阿强才对。可看着阿强一天比一天灿烂的心情,这个故事又似乎没有冲杂水分似的。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说不定这个余欣受了什么刺激,想换个极端的口味试试呢?八十后的品味就是这么古怪的。
阿强说他第一次邂逅余欣是在初春。那晚,他刚送完外卖,见时间还早,就绕道前往附近的大学城教学楼。用他的话来说,来碰碰运气寻找个女大学生浪漫伴侣。
那一晚,春雨霏霏,仿佛湿润的双手轻揉脸庞,让每个人的心情都随之变得酸酸甜甜,仿佛要随时酝酿一场恋爱似的。这时,阿强看到一个寂寞单薄的身影斜倚在人工湖的桥栏处。那是一个身材纤细女生,她握着一把暗红色的伞(没有撑开)静静的思考着,任凭绵绵的春雨扑打在脸庞,一切就像一副水墨画似的让人心醉。我们的阿强有意无意的走过去,装作欣赏人工湖的美景。其实,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我也不喜欢在春雨时撑伞啊。”阿强笑了笑,企图打破沉默。
良久,女孩才徐徐转过身。“想不到还有人和我一样。”女孩宛然一笑,用阿强的话来说,要多动人就有多动人。碎花裙穿在她身上丝毫不显得俗气,相反是那样的清秀恬静,比起现在的女性的潮流打扮,这更是另一道雅致的风景线。女孩的声音柔柔的,笑容甜甜的,丝毫没有瞧不起阿强的意思。在浪漫初春的环境下,两个人什么都聊,从音乐到绘画,从电影到电视剧,从社论到通俗文学,无所不谈,丝毫不存在学历,海拔抑或相貌的差距。
就这样,每次下班后,阿强就和这个余欣的女孩一起散步谈天,一切似乎这么完美,让所有的人都嫉妒阿强的福分。半个月后,用阿强的话,两人都离不开彼此了。
工友老陈不无嫉妒的跟阿强说:“有空就带人家女孩子过来下啊,都不知道这个女孩咋瞎了眼,看上你这个外卖仔,还有你认识人家这么久,怎么都没有她号码,当心叫人骗了。还有啊,年轻人别玩得太疯,每晚都这样出去——”
红姨在旁边也也打着怪怪的眼神,阴阳怪气的:“就算精力旺盛,也不能天天都这样啊,你看你变得多憔脆,黑眼圈大得······”
“好啦,好啦,我们没有你们想的这么污秽,我和余欣是很清纯的,我没所谓啊,人家女孩名声很重要的。”说罢,阿强气冲冲的摔门而出了。不过说来也怪,每次阿强都忘了要余欣电话,多粗心的男孩啊,竟然有这么贴心的女孩喜欢他。
“怎么还没到呢?都过了半小时了,该不会出事了吧。”心急如焚的阿强在约会的地方左等右等都不见余欣。
“阿强,等了很久吧,今天老师拖堂了。”余欣终于出现了。
“那你也打电话给我啊,知道我多担心你吗!”阿强一下拉住余欣的手。到现在你还不肯给电话我啊,你还不相信我吗?”
“你,真的那么爱我吗?”今晚的余欣看起来是那么的孱弱那么的无助,看得阿强莫名的心痛起来,唯有拼命的点了点头:“我自己是什么料子还不知道吗,能天天陪着你保护就知足了,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余欣,我爱你。”
余欣定定地看着他,不发一语,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似的。
良久,余欣缓缓吐出两个字:“再见。”
阿强以为自己听错了,忙拉住余欣的手。难道因为她心寒无情,手也因此变冷吗?“是不是我做错什么?”
“因为你爱我了。”余欣走了,苍白无助的走了,那样的孤单 那样的绝情,就像脱线的风筝走出了阿强的生活,好久都不再见了,即使阿强找了她好多次。
失去余欣的阿强,就仿佛被掏空五脏六腑的皮囊,行尸走肉的活着。起床,送外卖,睡觉,日子就像简单的流水线样单调乏味的重复着。
余欣是玩弄感情的女孩吗?不像啊,以她这样涵养内敛的女孩,为人执着细腻,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阿强不会相信而且也不愿相信。爱情的魔力是无法估计的,无尽的思念让阿强变成一位绘画家,为了不遗忘余欣,他现在几乎能够清楚的白描出余欣的脸庞。他每天都抽空拿着余欣的画像去大学城找人,可是一切就像大海捞针似的,毫无头绪,毫无进展。
世界上总有某些人是在关键时刻提供建设性意见的,不忍看着阿强一日比一日颓废的老陈就是这样的人,“你咋不找美术系的老师问问,我恰巧认识个雷教授,他每次点外卖我都打九折,这方面好说话啦,学生的名册上总会有的,要不人海茫茫的深海寻人,还不累死?”
瞬间转忧为喜的阿强,激动之下大力搂着老陈:“没认识余欣的话,我就娶你了——”
“恶心死了,快撤!”
听说美术系的雷教授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了,据当地人反映,他可是极具威信的,是在退休后被学校返聘回来的,但是阿强对此还是颇为怀疑的,这么大年纪了哪有什么艺术创新的激情从事美术呢?可是见了一面后,阿强就不得不大大改观了。
雷教授不但精神矍铄,记性还很好呢,有很健谈。在阿强说明来历后,就欣然应允了要为他牵红线。
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明净,美好的一切仿佛预兆了阿强的寻人成功似的。
阿强徐徐打开了他反复修改而成兼视之珍宝的素描。那是春夜下,余欣拄着红伞半斜倚在桥杆的画像,神情半冷半清半醉,温润心腑。 “雷教授,你知道她是哪班的吗?你慢慢想想,不用急的。”
刚刚还开玩笑说怕阿强画走样的雷教授顿时沉默了,闭起了眼睛陷入了沉思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毕竟那样的情形下,对阿强来说,一分钟也会变得十分漫长而煎熬人心。让阿强都开始对雷教授的记性产生怀疑了。
“你真的见过她吗?”
“对,她就是我的女朋友。”阿强很认真的回答道。
“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
“余——欣。”两个字仿佛从阿强口中挤出一般,把瞬间的空气都冻结成冰。
“她不存在在这里。”}
沉默,尴尬的沉默。仿佛一根针落地都能听的轻轻楚楚。阿强几乎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雷老师,你是不是忘了?”在旁等的不耐烦的老陈嚷叫着,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格局。
“怎么会呢?我每次都在你们学校接她放学,怕她晚上一个人不安全,我还——”
“好了”,老人用力的挥手打断了阿强滔滔不断的辩解,“她不存在在这个时空,你明白不。她,死了。”老人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来似的。
“陈余欣,2000级美术系设计六班的团支书,斯文有礼,是我很喜欢的一名学生,我印象最深刻了,她去到哪都爱带着把白伞,无论阴天阳天。2001年3月11日晚她放学后留下来帮我整理画稿,很晚才走。天知道,就出事了——”
雷教授闭上了双眼,长长的叹了口气,“多好的女孩啊,咋命运会这样对她呢?要是她没有留下来就不会这么晚回去,就不会碰上那些不要脸的歹徒,就不会惨遭蹂躏——”
“哎,我说雷教授,你好歹是个知识分子,咋也讲这些话啊?我不是看你一把年纪,我就——”急性子的老陈又开始沉不住气啦。
“我还有她相片为证呢,我欠这学生这么多,我会记错人吗?”老人越来越激动,‘那些连禽兽都不如的歹徒还残忍到把余欣给,给杀了,余欣的血就这么把白色的阳伞给染红了。所以,小伙子,你看到的红伞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尽管我是一个教育者,但对于超现实力量也只能这么面对——”
雷教授接下来的话,余欣已经没有力气去听了,半个月来接触 的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转眼间就成了个孤魂野鬼?不过仔细想想,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以来都是在晚上见面的,余欣从来都不肯给他手机号码,一直冰冻的手,自己不断憔悴的脸孔(难道真如被鬼吸阳气吗?),还有无法在美术系中寻找到余欣的学生证明,这一切一切难道只是巧合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作为女鬼的余欣为什么最后又不杀了自己?
想通这一切的阿强并不觉背后发凉抑或害怕,更多的是茫然和不知所措,他不想去求证雷教授的相片证据,也不想去浪费时间听老陈什么雷教授人老脑子也跟着糊涂的宽慰。现在他唯一想做的只是再问问余欣为何离开自己,无论她是人或是鬼,因为这一切在爱情的面前显得那么的无足轻重。
春末了,天气也越来越炎热,好久没下春雨了。余欣最爱春雨的,阿强心里明白。他依旧每天收工后都到人工湖处等候,可是天没下雨,余欣也依旧没出现。然而,等待的时间依然如此漫长。
在阿强逐渐变得麻木的时候,老天终于在春末之际下起了雨,但不再是绵绵春雨,而是瓢泼大雨,那么的猛烈,致使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阿强仿佛明白了什么,入夜后,阿强就飞奔到人工湖的桥栏处等待着,也不等下班也不撑伞,就直直的插入雨帘中。
“余欣,你出来见见我啊,我好想你啊,我不在乎你是什么啊。”阿强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幸好因为瓢泼大雨的缘故,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要不准把他当作青山出来的。雨水滴答滴答的打落在阿强身上,可他就像着了魔似的,也不跑去避雨。
“出来啊,余欣,余欣······”痴痴的呢喃着······
突然间,头顶上的雨水停住了,已经失神好久的阿强这才意识到头顶上撑起了一把红伞。
背后又传来那似曾相识如今又变得陌生的柔柔的声音:“阿强,让你久等了。”
是她?!阿强猛地一回头,余欣!真的是你。幽幽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了,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余欣。阿强现在才发现原来余欣的脸是如此的惨白,眼神是那样的空洞。
“你都知道了,不害怕吗?”余欣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害怕我就不会站在这了。”阿强用力的握住余欣那冰凉的手,似乎害怕她会再度突然消失似的。
“跟着我你会死的,我已经死了,你究竟明白不明白啊?”余欣凌厉的眼神再度一闪而过。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意。”
“不在意,不在意——哈哈哈,竟然有人对我说不在意。我在意啊——”余欣大吼一声。那声音是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无奈。连阿强都愣住了。“为什么,你可以带走我的。”
“因为你爱我啊,只有你对我是真心的,我又怎么忍心带你走?”
余欣她无奈的跪下了,“我总算死后才明白原来在错误的时候遇到正确的人真是这么痛苦的。”
“那我们就不要分开啊。”眼泪滑下阿强的脸颊。
“下面真的好冷,我好孤单也好寂寞。这八年来每到春天我就会带走一个人,可依旧孤单,但是今年不会了,明年也不会了,以后都不会。因为我也爱你,所以要让你好好的活着。阿强,只要你爱过我,一切就足够了。:”说这句话时,余欣的脸色已经不再苍白了,逐渐红润起来。阿强注意到头顶上的雨伞红色逐渐退去,变得那样的白净和纯洁。
余欣宛然一笑,“好好活下去。”轻轻的印上一个吻,就在在阿强沉醉其中醒过来时,发现一切都消失了,雨也停了,回复了平静。
就像无双普的歌词所言:“故事会结束,但是记忆是不会结束的。
但阿强已经很满足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