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暖了,爷爷奶奶的精神似乎也好起来了,电话里一个劲儿的催我去他们那里住几天,“两个人屋里太闷!”,我不禁笑了。
小学六年都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上了中学后,每逢长假也总要回爷爷奶奶家住段日子,那几间屋子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有我的痕迹。但即便如此,每次回去仍能有新的收获。
这个寒假的收获,是一盒磁带。我是在一格抽屉里发现它的,爷爷奶奶家有一格抽屉,里面装满了旧磁带,但惟有这一盒在盒身上是无字的——这是一盒录音带。我好奇它的内容。
从柜子顶上取下灰扑扑的录音机,放进录音带,没听几句就要笑出来——传出的是周璇细细的嗓音,《天涯歌女》。由于年代已久,录音带磁化得相当厉害,于是周璇的嗓音会在某一瞬间变得更细,快成卡通形象的配音了。接着听下去,听到了《云河》、《襟裳岬》,还有《妈妈的吻》和《鲁冰花》。当然,还是因为磁化,这些歌曲都或多或少的跑调了。
换听另一面,真是惊喜,居然是小时候听的儿童广播!没上学前这段广播是我每天的必修课,当时还在奇怪为什么每天的广播内容都是一样的,原来是录下来的呀。这段广播的开头是教小孩子背徐俯的《游春湖》: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荫来。算算时间,这或许是我背会的第一首古诗呢。高三时,一次语文测验的古诗文鉴赏题出的就是它,看到试卷上那四句诗,一时间百感交集。
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我怎么能忘记,小时候每次大人顾不上陪我玩就会给我听这段录音,而我则一字一句的大声跟着念;我怎么能忘记,播完古诗之后是儿歌《去远方》,爸爸刚到外地工作时,我总在想:“爸爸是不是也去远方了?”;我怎么能忘记,小时候听这盒磁带时身边总会卧着一只坏脾气的狗,一听到歌声就会汪汪叫;我怎么能忘记,曾经这盒磁带的音质有多出色......那只坏脾气的狗已经在门前的无花果树下睡了很多年了,磁带也老了,我长大了。
可是童年是一个淘气的家伙,它从录音机里飘出来;从故事书里蹦出来;从心底里渗出来......
它的每次造访,都会带起一串微笑,或是惹来几颗泪珠。然后,在一点点感叹中,悄悄退场,为下一次在某个未知时刻的出现埋下伏笔。
但无论它的下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我知道、每个人也都知道,真正的童年,是永远回不来了。总是往回看是不好的,因为每回头看一次,自己就又老了一点,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止不住的回头,看着自己走过的弯曲的路,为之惊奇、为之感动,再转回头来时,似乎又有了新的发现,对自己、也对别人。
回忆的作用大概也就在于此吧,偶尔的回头,不是件坏事。
恍然间一切声响戛然而止,屋子里静得出奇,我从录音机里取出这盒旧磁带,知道自己的头脑里又多了些什么。那不是看几本书就可以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