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风凛冽，秋雨纷飞。已近黄昏，破落的码头边，愁云惨雾仿佛伤感一般揉成一团，笼罩着凄凉的大地。江水幽咽，水花翻白，浪与浪的轮回中，隐约有水鸟划过的痕迹，泛黄的落叶，仿佛回忆一般，轻轻地飘荡在梦的海洋里，一艘荒废的渔船，连着一条发黑的缆绳，孤单单地守候着黑夜。流水悄悄地慢上长满墨绿色苔痕的阶梯，呼吸似的洗涤着幽人的灵魂。两把鲜红的雨伞，偶尔传来的汽笛，消瘦的青春，蠢蠢欲动的热情，冷冷的绝望。空气，仿佛熔铸了千金铅水，沉重而又压抑。
“萍，四年了，转眼四年了。命运，似乎总爱跟我们开玩笑，饶了一圈，挣扎了许久，我们终究还是逃不出这里。”伞下，屹立着石雕一般的年轻人，模糊的瞳孔仿佛冬天清晨的浓雾，雨打湿的头发沿着眉梢，散乱的搭在凸起的颚骨上。
“嗯……嗯。”女孩低声的啜泣，纤细的手指按住冰冷的脸，水灵灵的眼睛仿佛风掠过江面泛起的粼粼波浪。“星，四年了。四年就这样莫名的溜走了，这四年来，你后悔吗？”女人顿了顿嗓子，娇弱的声音仿佛酷夏地底腾起的热气。
“不。”坚定的声音中隐藏着一丝丝的颤抖。“萍，我不后悔，我只是恨。我恨悄无声息的流年，我恨造化如此作弄人。”
“星，这就是我们的命。也许，从我们踏上这一块冰冷的阶梯，我们就注定，只能沿着这破落的阶梯，一步一步地走进沉沦。”
“哎！”年轻人无奈地低下高昂的头，雨水漫过雨伞，一点一点地打在他耸起的肩膀上。 “萍，早知道今天，也许，当初我就不该挣扎，不该徘徊。命运，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所有的选择，说到底，都是命运残酷的抉择。”
“星，也许我们应该乐观，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这是生活的轮回。”
“萍，你知道吗？我讨厌这样的轮回，我讨厌这样的黄昏。”
“星，假如回到以前，你还会选择离开吗？”娇嫩的音调中多了些许的期待。
“我……我会。可是，……”年轻人犹豫着，声音像穿透了黑暗的灯光，散落在空荡荡的江面上，渗进了女孩的心里。
“嗯。”失望的眼神中，凝聚着女孩浓浓的忧伤。“星，我们的相遇相知，真的只想是流星一般吗？”女孩陷入了沉思，夜色像浪花一样袭来，人世间的一切，顿时消失在无止尽的黑暗中。
二
南方的春天，空气中荡漾着甜甜的花香，布谷鸟腾起的树梢，夕阳在轻快的歌唱。风暖暖吹起学子压抑许久的热情，潮湿的空气悄悄地打湿年轻人的快乐，三月，火红的木棉仿佛青春一般，熊熊地燃烧着。
“萍，萍，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一个储藏着南方所有春韵的地方。”下了课，星轻快地跑到萍的声音，一只手拽住萍的手就往外跑。
“星，你等等，你等等。让我把这道题解出来再说。”
“萍，等不了了，你看，都已经不早了，再耽搁，黑夜又要把美景收回了。咱门现在去吃晚饭，吃完晚饭马上过去。”星由不得萍有半点迟疑，一拉，把萍拉出了课室。
“星，放开我，你每次都是这样，冒冒失失的。我的书包什么都还放在课室呢？”出了课室，萍仿佛缓和过来，纤细的手从星的手里抽出。
“怕什么，反正咱们都是内宿生，今晚还要回教室自习，你晚上再拿不就行啦！”
“每次都是你有理。我就不知道，我怎么会遇到你这么粗鲁的人。”
“我粗鲁，好，我粗鲁。咱一个粗鲁少年，也只能配你这样一个野蛮少女啦。”
“可恶。”一阵红晕偷偷地爬上萍的脸颊。
夕阳下的码头，美女一般的娇羞，江面上漂浮的朵朵桃花，仿佛爱情一般的朦胧。清水漫过的阶梯，偶尔有几条春鱼懒懒地吐着气泡。晚风轻轻掠过江面，洁白的水鸟为翠绿的浮萍披上美丽的婚纱。江边水面上，骄傲的渔舟静静地唱响傍晚的静谧。
“这样的安静，这样的红，恰似我们唯美的青春。只可惜，这样的美，太玲珑，容易破碎。”脱了鞋，萍光着脚丫站在浸透了清水的石阶上，任凭流水在自己的脚下歌唱。
“萍，你又来了，面对这样的美景，难道你也要吟一段“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如今又添，一段新愁”吗？“
“星，年华易老，转眼我们已经是高三了。在一起的时间，还能有多久呢？”
“萍。”星冷不及防，喉咙嘟囔着。
“星，你决定了，真的要离开吗？”水灵灵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若有所思的兴。
“萍，你应该知道，男儿志在四方。走出这个城市，走向自由是我多年以来的梦”星似乎在解释什么，忽然又迟疑了一下。才又缓缓地开口。“是的，我决定了，报考北方的学校，彻底逃离家乡的束缚，像海鸥一样，展翅翱翔，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恩。”不知不觉间，萍的眼里已经噙满泪水。“星，那么，剩下的日子，将是我们分别的倒计时了。”
“萍……”星没有回答，绷紧的眉头见证了他内心的痛苦。
“星，我生活在回忆中，我的梦想是浪漫的延伸。安土重迁的我，只想留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在这个吞噬了多少年轻人青春热情的学校中当一名平平凡凡的老师，过一世平平淡淡的生活。”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已经开始出现哽咽。
“萍，对不起！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也许就是生活的残酷与美丽所在吧。”
“星，答应我，到了外面，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几年的高中生活，让你原本脆弱的身体不堪重负，不要轻易伤害自己。”
“萍，你也是，你也是。”血红的晚霞中，灰色的江面仿佛忧伤的朦胧。
“星，当你孤单的时候，请记得，我的思念就像这一江迢迢不断的春水，陪伴着你流向遥远的天边。”
“萍，你也是，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
炊烟渺渺，夕阳退去了金黄色的婚纱，透进了江水的怀抱，徘徊的蝙蝠，迟来的昏鸦，还有那早归的月亮，泪水一般的空气中，渗透着离别的感伤。青春，仿佛一曲唯美的乡间小曲。
三
南方的冬天，阳光却异常的晃眼。萧索凄清的码头，流水仿佛回忆一般的沉重。风卷起洁白的连衣裙，蝴蝶一样的飞舞着。
星，知道吗？自打你远去，我便恋上了这江宁静的水，恋上了孤独。每天，在潮汐声中，在露水与晚霞留下的空隙中，悉数着我们那些唯美的从前。在水鸟高飞的时刻，寄托下自己的一份相思。星，当流水带着我满腔思念流向天边的时候，你可曾知道，在遥远的地方，苦苦守候的我。
——萍
北方的冬天，空气中夹杂着浓浓的泥土气息，褪去了空灵的天空，藏不住一丝南方的秀气。飞舞的雪花，仿佛鞭子一般，重重地鞭打着异乡游子蠢蠢欲动的激情。深层与隽永的背后，隐藏着的，却是喧嚣与落寞。
萍，北方的江水，早已退去了曾经的灵气。粗犷与豁达的背后，生活像戏一般的演绎着酸甜苦辣。忧伤，在这里没有生存的土壤。四季的轮回，却带不走我深深的眷恋。风刀霜剑的日子，泪水伴着孤单与后悔残酷地歌唱。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当失望代替了希望，当回忆代替了生活，我才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命运导演的一场戏。选择本身就是一个没有选项的抉择。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变得不堪一击。萍，当你看到云卷云舒的时候，你可曾知道，星星，是我看你的眼睛。
——星
星，南方，下起了蒙蒙细雨，阴冷潮湿的风，仿佛钻进骨头的虫。古老的码头，早已消散了曾经的生机。冰冷的江水，透着落寞的闲愁，你的痛，我带不来；我的思念，你带不走。天各一方，两颗同样受伤的心，却感受不到彼此的呼吸。但愿，南方皓月当空的晚上，北方的月亮，能够捎去我的祝福。
——萍
萍，昨夜梦中惊醒，睡眼朦胧中，隐约可以看到窗玻璃上晶莹剔透的雪绒花。想起你说过的，雪绒花是天地灵气的结晶，是快乐与伤感的产物。忽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扶着病怏怏的身体，快步地走到窗前，任凭着严寒将体温一点点的掏走。隐隐作疼的腰椎仿佛春天南方潮湿的空气。岁月弄人，原本相濡以沫的我们，却已经散落成为两地的星星。在病痛中挣扎的我，早已没有了曾经的宏图大志。萍，你曾经说过，我们都是上帝的弃婴，年轻的我们却不得不承受着超年龄的重负。萍，你说过，我们相互取暖，用爱熨平彼此身心的伤口。年少痴狂，才发现，种花的是我，葬花的也是我。萍，我的呼唤，你听不到；你的叮咛，我带不走。只愿这浓密的夜色，能将你的疲倦融化。
——星
四
北方的夏天，空气中夹杂着生长的冲动，烈日蒸烤的土地，在蝉鸣中渐渐地崩裂。流水东去，静静地将柳树的婚纱带向远方。
努力，挣扎，徘徊；希望，失望，绝望。已经厌倦了漂泊的我，无奈地想起了那片单调而又静谧的土地，想起那个多情而又敏感的你。萍，或许，你说得对，平平凡凡才是真。也许，当你患上了脊椎增生，当我换上了腰椎间盘凸出，未来早已由不得我们自己选择。理想，不过是五彩的泡泡。对于我们来说，快乐是最奢侈的期望。当年轻的我为了那些色彩斑斓的梦想而奋斗挣扎却处处碰壁的时候，当北方的豪迈渐渐地排斥南方的呢喃的时候，有个声音在召唤我的回归。归去，最无奈的呐喊，却也是最残酷的现实。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没有了梦想，便也不会再有痛苦。当所有的青春热情消散殆尽的时候，只有简单，只有无欲无求，才能抚平我受伤的心灵。想了四年，痛了四年，挣扎了四年，徘徊了四年，到后来，曾经的信誓旦旦竟然成为最大的嘲讽。
——星
夏天的码头，风干的阶梯还蕴含着烈日的气息，码头旁边的芦苇，水鸟安静地筑起快乐的梦。缓缓蠕动的江水，偶尔翻起水花的鱼儿仿佛蜘蛛倒挂一般的轻盈。飞舞的柳绵，悄悄地装饰着蜻蜓新长出的翅膀。
“期盼，守候，盼望；等待，落魄，销魂。回忆就像一把双刃剑，剔除伤感，却剔除不了无至今的落寞。思念，仿佛黑夜中对月流珠的鲛人。心灵的野狼，每每在月圆之夜，一边舔舐伤口，一边咆哮。星，时间就像最好的发酵剂，四年的痛苦，四年的思念，都将酝酿成为香甜的酒。星，当你在人海中迷失方向的时候，请不要忘记，在不远的南方，高高的耸立着一座永远为你导航的灯塔。”
——萍
五
爱，是和煦的春风，是暖暖的阳光，是飞舞的雪花，是柔和的清风；情，是春蚕破茧的疼痛，是种子萌芽的决心，是蒲公英逐风的勇气，是苍鹰翱翔的冲动。
落花时节，黄花纷繁的大地，踏着泪洗过的阶梯，爱情的畅想曲轻轻地回荡在宽阔的江面。痛苦源自于挣扎，情殇源自于不舍。天地间，在一种似是而非的幻境中轮回，该放弃的时候，莫留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