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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人间有味是清欢

文字:许国烈 图片: 编辑: 发布时间:2010-01-08 点击数: 分享至:

  
  家居贵在有野趣。
  “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王维《田园乐》)野趣贵在痛快淋漓,洒脱无羁。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刘禹锡《陋室铭》)野趣贵在情调清幽淡雅,景色青翠怡人。

  “野色闲门,芳草不除更好。”(张炎《扫花游》)野趣贵在毫无造作,返璞归真。

  家居要有野趣,就得有个庭院。

  李渔《闲情偶寄 · 看花听鸟》:“夜则后花而眠,朝则先鸟而起,惟恐一声一色之偶遗也。” 没有庭院,哪来此“看花听鸟”野趣? 

  老舍先生早年在他的《“住”的梦》里说,他梦想春天住在杭州,夏天住在青城山(或青岛),秋天住在北京,冬天住在成都(或昆明),但不管住在哪里, 每地“房后都有起码二亩大的一个花园,种满了花草”。我庆幸家居也有自己的庭院,有花有草,尽管没有“二亩”那么大。

  八月入秋不久,“蟋蟀暮啾啾”(白居易)—— 每当夜幕降临,庭院草地里就开始飘起蟋蟀“唧唧吱...唧唧吱”的歌儿。美国十九世纪作家和自然主义者韬洛(Thoreau)对蟋蟀的这种歌儿倍感兴趣,盛赞蟋蟀的歌儿“具有宁静的智慧,有着散文的平稳”,“像真理那样地永垂不朽”,因而他认为,“人类只有在精神比较健全的时候,才能听见蟋蟀的鸣声”。(见林语堂《人类的快乐属于感觉》)这当然是他自己的看法。对于我们,新秋清晨或夜晚,能在自个儿的庭院草地里聆听蟋蟀鸣唱,倒是不可多得的一种野趣。    

 


“小院闲昼”(王雱《倦寻芳》)

  “无事此静坐”(郑板桥),“人静鸟鸢自乐”(周邦彦《满庭芳》)—— 有了庭院就多了几分野趣。  
  野趣植根于大自然。

  我家院子里本来种有两种竹子:罗汉竹和墨竹。罗汉竹种在东篱角落,长得过分茂盛,前两年,我和老伴花了两天时间,砍了它的大半枝叶,又刨掉大半根部,算是标致疏落了点。墨竹则因为蔓生猛长,占地过多,索性把它连根刨起,移植在一个雅致的大花盆里。如今,罗汉竹无需浇灌照料,依然年年长发新枝,生机盎然。那墨竹呢?你得细心照料,天天或隔三岔五得给它浇水,否则它就蔫头蔫脑,精神萎靡不振。一是植根于自然大地,野趣盎然,一是囿于盆土施水,苟延活命,生机差别竟是如此之大!足见家居庭院野趣需植根于大自然,存活于大自然的地气。可以说,世上的一切都是大地孕育的,多得地气,就会长新长绿,生机勃勃。物如此,人也如此。

  所以,徐志摩先生指出:

  “人是自然的产儿……从大自然,我们取得我们的生命;从大自然,我们应分取得我们继续的资养。哪一株婆娑的大木没有盘错的根柢深入在无尽藏的地里?我们是永远不能独立的。有幸福是永远不离母亲抚育的孩子,有健康是永远接近自然的人们。” ( 《我所知道的康桥》)

  所以,在康桥时,徐志摩先生非常欣赏康河两岸的大自然景色:“这河身的两岸都是四季常青最葱翠的草坪。从校友居的楼上望去,对岸草场上,不论早晚,永远有十数匹黄牛与白马,胫蹄没在恣蔓的草丛中,从容的在咬嚼,星星的黄花在风中动荡,应和着它们尾鬃的扫拂。桥的两端有斜倚的垂柳与椈荫护住。水是澈底的清澄,深不足四尺,匀匀的长着长条的水草。这岸边的草坪又是我的爱宠,在清朝,在旁晚,我常去这天然的织锦上坐地,有时读书,有时看水;有时仰卧着看天空的行云,有时反扑着搂抱大地的温软。”(同上)

  这正是:“山水外极少乐趣,天地间尽是有情。”(苏局仙句,见陈从周《紧抱孙儿望后头》)

  所以,老舍之所以选择夏天把家安在青城山,就是因为“在我所看见过的山水中,只有这里没有使我失望。它并没有什么奇峰或巨瀑,也没有多少古寺与胜迹,可是,它的那一片绿色已足使我感到这是仙人所应住的地方了。到处都是绿,而且都是像柳那么淡,竹叶那么亮,蕉叶那么润,目之所及,那片淡而光润的绿色都在轻轻的颤动,仿佛要流入空中与心中去似的。这个绿色会像音乐似的,涤清了心中的万虑,……”

  所以,当大地回春之际,朱熹怡然写道,“川原红绿一时新,暮雨朝晴更可人。书册埋头何日了,不如抛却去寻春。”

  人们生活中缺少不了野趣,而野趣正映现了咱们疏淡简朴的生活情调。

  “蓼茸蒿笋试春盘, 人间有味是清欢。”(苏东坡)春日能尝到山野里的蓼菜、茼蒿、新笋,确是人生一大“清欢”。这种清欢正是来自对平静的疏淡的简朴的生活的一种热爱 。 清欢之所以好,是因为它对生活的无求,是它不讲究物质的条件,只讲究心灵的品味。(林清玄)

  所以,作家王蒙在《我爱喝稀粥》一文中说,他爱喝家乡河北省南皮县的“黏粥”,即玉米面或玉米馇子熬的糊糊,却吃不惯广东的高级粥:“闽粤膳食中有一批很高级的粥,内置肉糜、海鲜、变蛋、乃至燕窝鱼翅,食之生富贵感营养感多味感南国感,食之如接触一位戴满首饰的贵妇,心向往之赞之叹之而终不觉亲近。这大概反映了我土包子的那一面吧。”

  无独有偶,作家郭风(福建莆田人)也喜欢喝家乡的白粥,也吃不惯高级粥。在《稀饭和地瓜》一文中,他写道,“到了老年或稍早些许,自己的社会交游以及游旅之地稍见广阔。在一些地方,偶尔吃到所谓‘鱼粥’、‘鸡丁粥’、‘什锦稀饭’以及有所谓‘海参粥’、‘海蠘粥’等等,盖在稀饭中掺和以珍贵食物以及精心设计的调料,但我对之总觉不合口味。对此,我也说不出道理来,只觉自己有点古怪,也许这与个人偏见有关?我的确以为,凡物,顺乎自然为好,‘加工’太过,用心太过,反而欠佳?食物亦然。”

  “凡物,顺乎自然为好”,自然就是野趣,过分“加工”,“反而欠佳”。

  所以,贝聿铭先生久居国外,1985年回国,“在苏州他提出要吃油条、豆腐花,这些既有乡土风味,也是价廉物美的早餐佳品。他用餐时带吃带笑,亲切极了,真正回到家乡了。”“在苏州第二天晚上,在苏州饭店进宴时,一进饭店见大厦满装着霓虹灯,惊讶不已,笑着说苏州也学香港了,太俗太俗了。”(陈从周《铭语小记》)

  有人把诸如此类的情况看作是过简单的生活:“简单生活,我们要做的只是换一种生活态度,让我们敢于浮生偷得半日闲,敢于从复杂迷离的圈子中走出来,敢于从算计猜疑贪婪中抽身,敢于改变那种浮躁的虚伪的氛围,敢于全身心的投入到真实的生活中,不为生活繁琐刻板的一面所禁锢,不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作茧自缚。有人说,这很难。难在哪里啊,难在取舍,难在放弃!纠结不清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利害得失,欲壑难平的各种贪念,怎么舍得!其实没有谁逼你放弃什么,只是稍微能活得随心所欲一些,稍微简单一些。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爱自己该爱的人。客观世界和人类社会是复杂的,生活往往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但我们拥有的知识使我们能够选择一种正确的生活方式,而且有足够的勇气将其他多余的东西摒弃,因为你简单了, 生活也就简单了。” (邵颖华)

  “人间有味是清欢”。

        (2010年1月2日 修改于广外大淡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