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三月的岭南,是花的岭南;三月的白云山,是花的白云山;三月的广外,也是花的广外。
然而,花开必有花谢。三月已去,四月正来,强悍的紫荆花,从三月一日开始疯长,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当四周的繁华匆匆谢去后,紫荆也安然离开,洒落在行人来往的小道上。木棉花呢,这种被人称为“英雄花”的花中英雄,在属于它自己的战场上摇曳着生命的英姿,终于也要谢去了。然而英雄花毕竟是英雄花,谢落的方式也是不同的:从高空坠落,重重的摔死在水泥地板上,任花尸壮烈牺牲于行人络绎的校道上。
生命还是如此的规矩着,纷繁艳丽终归要匆匆谢场。在那个盛夏腼腆走来的日子里,谁也战胜不了这青春的轮回。谁演绎过繁华春梦,谁不肯碌碌老去,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总让人琢磨不透。
四月的岭南,霪雨菲菲,烟云朦胧,却是雨的季节了。
还记得高中时候,老师给我们编的一首关于梅雨的歌谣:四月登,五月南,六月梅雨到江淮,七八月东华北,九月南撤,十月完。这四月登的,便是岭南的梅雨。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四月梅雨,还是清明雨呢!
清明,是祭奠先人的时节,白云山上,依然有很多豪坟,招徕着无数的后辈,前鞠后躬,叩首跪拜。豪坟上大都有墓碑,碑上刻着字,大概是几世几年,某某先祖之墓。或许还有墓主生前的丰功伟绩。然而,我知道,在相思河床里,也有很多的界碑。碑上也刻着字,只是它们没有祭奠,也没有瞻仰。不知几年几月,它们和墓碑一样,也是石头。然而经历岁月洗涤,尘缘挑剔,它们最终被安置于相思河床里,开始另外一段属于它们自己的传说。
现在,它们安居于此,碑与碑并排躺着,从素昧谋面到厮守终生,静静地观看着这一批批的红男绿女,吸纳着这朗朗不息的清风雨露。界碑上刻着字,那便是记录这红尘里遗弃与厮守,缠绵与分离的不灭铁证了。或许,这石头,千百年前,并非石头,身上也不可能有字,尘缘却让它们相聚于此。
前一阵子,相思河里,工作人员清理河中淤泥,一袋袋死泥从河里挑剔出来,最终剩下干净坚硬的水泥平地。那河里的鱼呢,则被圈养于上游蓄起的清浅水底。各形各色的无名小鱼欢快地游弋着。上次黄婆洞水库缺堤,许多鱼从睡梦里被水流迁徙于此。从此,这片陌生而艰险的水域便成了他们安身立命的蜗居。庄子说,鱼多自由,多快活。惠子却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或许这鱼根本就不乐,或许还比不上这流水上的浮萍呢?浮萍随水漂泊,偶尔邂逅另外一半浮萍,或许就只有那么半刻,然而这千年难得的一聚,于浮萍又该如何的快乐呀。
当然,这鲜花,这梅雨,这界碑,这游鱼,这浮萍,想必也不过清明节吧。想必它们也没有坟冢,不需纪念,也不需瞻仰。这清明于它们自己本无任何意义。某年某月,我若离去,倒愿意将自己的身体归还自然,让尘缘来安置自己,不需坟墓,也不必瞻仰。
红尘里,氤氲相聚,自然造化,本是幸福,不必强求生前死后如何风光,但对得起这红尘造化,不悔一生足矣。不需纪念,也不需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