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吓死我了,差点就踩中‘地雷’了(狗便便)。”我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差点扑倒。为了人口调查,落户登记的这些日子里每天都要走在这些阴暗潮湿、秽物遍地的横街窄巷里。走在我旁边的超哥一本正经地说:“你要小心点,旧区这一带治安不怎么好,好多户人家都养狗防盗了。小巷里头可谓‘黄金遍地’啊。”我噗嗤地偷笑,这是他和我合作那么多天来第一次讲了有笑点的话。可我还是无法摆脱这些黑黄混杂的“东西”恶心的感觉。我们继续向下一个调查户走去。
黄西大街6号的大门还是禁锁着。木制的油漆大门已经破烂不堪,红漆木片掉落了不少,门板只剩下暗黄的驱体。超哥敲了敲门上的铜环,大喊:“有没有人啊?”还是没有声音回应,和昨天的情况一样。等了大概半分钟,超哥转过头来对我说:“我们去下一家吧。”我又只好重新抖动一下手里搂着的一大叠《外来人口户籍登记表》,它们总是容易从我手中滑落,一点也不方便携带。“呃。”我跟着超哥往前走了。黄西大街8号也是我们的调查对象户,门口敞开着,我们直接走了进去。我四处张望,叫了一声:“有人在吗?”出来应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红色的皱皱的的确良长衫和土褐色长裤搭在她干瘪的身上,一头稍微凌乱的短发。她操着一口广西的外地口音问我们:“什么事啊?”超哥按例还是拿出了工作证,讲了一大通已经说过数十遍但还是要继续说明的话:“你好,我们是居委会派来的工作人员。为了配合经济发展,了解本地流动人口的具体情况,要进行这一次的外地人口户籍登记的工作,希望你们配合一下。”“哦,进来再说吧。”
她把我们带到屋里去。我乍一看,又是一间阴暗破败的房子。墙壁四周都没有粉刷过,是刚建成的水泥墙的那种。家里就摆了一张木板床,木板还是半裂的,上面架了一张已经霉旧的发黑的烂蚊帐。四周除了一些破旧的生活用品外,什么也没有。屋里没有任何间隔。我发现墙边斜靠了一架摩托车,一个男人坐在一张矮木桌旁边。“什么事啊?”他看见我们两个穿着工作服的陌生人走进来,似乎有点茫然兼夹带一丝敌意。为了消除他的忧虑,我微笑着对他说:“我们是来做户籍登记的,居委会最近在进行外来人口普查。”“哦,那坐吧。你去把我们的身份证拿出来吧。”他向那中年妇女也就是他老婆往里面指了指,示意叫她去拿身份证。
过了没一会儿,他老婆走了过来,把他们的身份证递给超哥。男主人也顺便搭起讪来:“唉,现在工作艰难啊,搭客的(摩托运载)人越来越少,竞争又大。前阵子不小心被人撞到了脚,伤了又不能去搭客了,还花了好几百的医药费。哎,之前不是说外地户口医保政策有变吗?是不是可以把我们这些外来人口都加进去啊?”我一脸的问号,有点不知所措了:“哦,我是到居委会暑假实习的学生,这些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你可以问一下超哥。”超哥已经拿着笔刷刷地在登记资料了,他听到我们的对话,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汗。天气太热了,超哥的衬衫背面都湿透了。“哦,那个啊。政府好像说了是要纳进去的,不过具体到什么时候开始实施也不是很清楚。”他又继续低下头动笔,油亮的额上几乎要滴出汗了。男人听了显得有点泄气:“唉,总是说改,改来改去都是这个样,没区别。去医院永远都要那么多钱,现在生活都成问题了,乡下那两个没出城的都等着钱读书。”“两位顺便也说一下孩子的资料吧,领导说了,越详细越好。”那男的又开声了:“哦,大女儿叫李秀媚,小儿子叫李建辉。”
超哥终于抄完了,松了口气,把一张完成的表递给我。我顺势瞄了一下。一家四口人,全靠这个受了伤的男人撑起。在不到50平米的出租房里,弥漫了一股潮湿发霉的刺鼻的味道。我只是憋着气,没有捂住鼻子。这些日子以来,我很怕我的一举一动会不小心触动到这些从外地进城拼活、生活很落魄的人们受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