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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六月,无声剥落的城垣

文字:施誉 图片: 编辑: 发布时间:2010-07-06 点击数: 分享至:


  昨天,黄昏的夏雨匆匆掠过,仿佛是楼上一盆突然泼下的凉水,尚未浇熄路面的炙热,便落索地一撒手,告别纷闹的傍晚。而我,这阵急雨唯一的知己,推开门时,只能做一个赶不上客船的落魄者,站在暮色茫茫的渡口,目送了无痕迹的日子,流水一般卷走那个潇洒的客人。
  
今晚,我给右脚穿上鞋,手拄拐杖,转动受力过度而隐隐发疼的右足,从客厅挪移到阳台,六米的路程,六分钟的脚程,六月份的最后一天日程。
  
我浑身发软,撇下拐杖,扔下劳苦挣扎的日子,扑到初凉的露台边,探出酸痛的半身,伸长脖子,张望清素的夜空。六月的晚上没有微风,夏蝉栖在树间纳凉,不紧不慢地鸣叫,把屋外的树枝推搡得此起彼伏,连闷热的叶子也开始饶有兴致悠悠抖动。初八的月亮是深巷里的小家碧玉,涉世未深,没有城府,不像十五的盈月圆滑世故,引不来仰头观看的人间万姓。我想,在这热得没有一丝情绪的夜晚,头顶一湾清水的笑眸,是否还能吸引一个诗人驻足的欣赏。假若能,他纸上的诗句,是否还有一个已经远去的女孩,仍旧用模糊的双眼,倚在楼前,细数月华。假若不能,那个善良得伤害了一颗心的诗人,是否已经抛下笔杆,卷起铺盖,踏上踟蹰驶过的公车,离开那座没有城垣的小城。就如一年前的我,也在这个没有风雨送行的夏夜,告别,一座满溢泪水的伤城,永别,一段没有未来的爱情。
  
我深吸一口气,用六月残余的力量狠狠吐出孤独,仿佛是一个弃盔拽甲落荒逃走的步兵,赤手空拳,背水一战,企图用伤痕累累的肢体击退紧随而至的追兵。远处,除了楼房,还是楼房。极目所见,即使是一丛绿色的植物,也无法摆脱楼房的桎梏。狭窄的大城市里,混凝土方格巨盒子层层堆砌,偶尔传来一两声低隐的狗吠,似乎是一种不知趣的安慰,有意或无意地惊起安宁已久的心波。轻漾的波澜在楼下路人的喧闹中逐渐升温,缓缓沸腾,把苦苦压沉于心底的往事,再一次,任性翻卷,在这将要结束的六月。
  
就在这盛气凌人的大城市旁偎依着桃源一般的小城,一座满载忧愁的小城,一座不见城垣的小城,一座没有城主的小城,在潺潺流逝的珠江水上,款款拂荡,叙述曾经拥有的凄美。此时那地,城里的夜色该会多么迷人。暧暧的乡村响起深巷的狗吠,依依的墟烟湮没树颠的鸡鸣。未名湖畔的兰芷占尽清香,沙洲汀上的古树坚守波心,土屋门前的小草自甘淡泊。如果岁月的时针可以往回拨转,如果六月的天数可以交换七月,我会用整整一天的时间,六月的第三十一天,与那个善良得刺痛了一颗心的诗人,坐在湖边,一言不发,等待日出,等待日落,然后,永别!
  
今夜,没有眼泪,就连一张揩去泪水的纸巾也没有准备,不给流泪任何余地。我搀扶着露台,脱下鞋子,用劳累得发肿的右脚赤裸裸地触摸冷冷的瓷砖。啊,这双再也无法起舞的双腿呀。请问,我还要失去什么呢?如果岁月的分针可以逆向行驶,我情愿拄着僵直的手杖,用纤弱的身躯,拉动这跟无情的指针,一步一脚,回到淡月朦胧、浅浪轻卷的闲愁河,与那个善良得只会叹息的诗人,在即逝的六月里,悄然并坐,静看细水长流。如果岁月的秒针可以滴穿时光的界限,我宁可用六月的最后一口气息,打翻桥头的孟婆汤,推醒决定将我遗忘的诗人,让他再一次,牵着我的手,赤脚跑上无忧无虑的奈何桥,把离别的哀伤连同永袂的泪水一同付与足下冰凉如水的天阶。
  
可惜,生命异于戏剧,无法彩排,更不能重来。它只能是一幅不允许起草的画作,在一支名叫命运的笔下无奈创作。六月,这幅画作黯淡深沉的一笔,在本来就没有城垣的孤城,添上一道无形的城墙。
  
六月,残破的城垣,隐隐作痛,无声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