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娶的年纪,母亲婶婶姑姑忙着给他找对象,有一户人家挺好的。第二天,这个男人就跑去女方家了。乡村的爱情真是率直得可爱的,仿佛高原的蓝天,了无纤云。男人回来后说:“她脸上‘破镜’呢!”
“哪里啊!”婶婶不相信,亲自去拜访那户人家,回家后不得不赞男人眼尖。“还真的呢!就眼角这儿一小处疤,你咋就看见呢?”男人挺得意的。
后来,这个眼尖的男人和那个眼角有小瑕疵的女人结婚了,成了我爸我妈。
在我家乡,若女孩子脸上留下瑕疵,长辈总会惋惜:“哎呀,这女孩子‘破镜’了!”
破镜……每个人都愿意相信:破镜,总有重圆之日。
曾经,镜子中曾有那么一个动人的故事,主角是女子。
破碎中的艳影,在世人心头荡漾。碎的是镜,不灭的是情。
是不是至此之后,镜子与女人就更有缘了呢?
今夏,我把自己的鼻子抓伤了,好不容易复原,又伤了,伤口泛着脓。镜中自视,恶心。爸爸从来就恨我乱抠乱挤,如今落得一个花猫脸,真找不到理由向他解释。果然,爸爸虎着脸,那表情熏黑我心头上一个灿烂的夏天,黑云压城城欲摧。而后,他手里却拿着酒精药膏,给我上药。以后每天都要换几次药。
第一次与爸爸靠得这么近,可以感觉到他的一呼一吸,眼角的皱纹、鬓间的白发也很分明。我并不是没有见过爸爸的皱纹白发,只是每次的匆匆扫描,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心灵震撼。岁月悄然,今天如此凝眸,方知“朱颜不随心意,无木常留世间”!我心里的愧疚感好像一枚尖石子在玻璃上划过,越来越不能忍受了。我好愧疚,长这么大了,还要爸爸操心。
男人的脸有一两处伤疤,不用“破镜”一词,没有任何形容词。唯有女子的脸才如此金贵,需要润以桃花,施以脂粉,稍有瑕疵便百般补救,万众叹息。这不正如一方宝镜吗?把女孩子的脸比作镜子,是先人对我们多大的赞美与祝福,希望我们光彩动人,希望我们幸福美满。
应该意识到,今生今世很难再有一个男人,帮我的脸上药,为我圆镜。如果我有了男友,我不会裸露着脸上的伤口,矫情等着他为我上药,哪个女孩子和男友见面不是花枝招展风采迷人。裸露着伤口,他看了会有什么想法;
如果我有了丈夫,我不能裸露着脸上的伤口,好妻子可以不时髦不漂亮,但应该衣鞋整洁、面净发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怎么可以让丈夫有后顾之忧?
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不敢裸露着脸上的伤口,使他澄净的眼睛蒙了不洁,这无疑是对他心灵的重创,因为在孩子眼中,妈妈永远是最美的。更何况,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照顾孩子呢?
唯有面对父亲,我才会、我才能、我才敢裸露着脸上的伤口,在他心痛的叹息中渐渐明白:很难再有一个男人,为我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