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儿子

那年春天
他在桌面上留下两百块
就出门迎接新娘了

当时宾客拥簇着她
她自鞭炮扬花里走来
头顶盖着红绸布
从天边缓缓走来
照亮了黄昏
也照亮了他的心

他满怀欢喜
也觉得她羞涩难当 越发动人

这是夜晚的女儿
这是夜晚的新娘

二

母亲

除夕的鞭炮声响过后
他就在夜色中扶着自己的新娘离开了
桌上压着两百块

留下孤独的母亲
与千百个寂寞的夜晚 静对无言

用完儿子留给她的饭菜钱后
她开始用手刨开一畦地 早出晚归

大地新开的裂口像她手上蔓延的青筋
她年年向土地汲取
蔬果和答案
岁月也向她索取
清水与黑发

一次病急 仓皇上山抓药
惊喜中发现
又一次 自己可以有力地握住生活的大手

从此每个清晨她都挎着竹篮进山
傍晚用一天采药所得换第二天的菜钱

山中一日 年复一年
有时候她竟忘了岁月
怎么偷走了她的乳儿

这里清秀的山水割断了她远眺的眼
年复一年
这山 那水
终于陪她一起陷入深深的沉默

后记：邂逅这位老母亲时，她正挎着竹篮从山中挖药回来。在村口大树下，她平静地向我们讲述了这个故事，干涸的双眼已经看不到任何悲伤。那天我记得黄历上写着：大暑，中午12时15分。曝晒的大地烘干了这位母亲眼中最后一滴泪。

附：< 诗经.王风.彼黍>

彼黍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