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子要来我家了,我有了许多高兴。
一想到伊,我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绿色的峰林中去了,山岚永久地缭绕在上方,那温润的山色像极了清澈的眸子。一位少女拿着长长的竹竿儿,穿着过大的风衣,穿梭在山坡,赶着成群的牛,吆喝着:今天天气真好!
这个少女便是绿子。记得假期里我总爱和绿子玩,嚷着到山上去,伊光着脚,飞快地跑着,地上的石子或是草儿都乖顺顺地认她踩着,磕不痛那双在流年里奔走的小脚。我是很高兴的,跟在后边儿,屁颠屁颠的,喘不过气儿来。两旁的树很快地掠过,忽忽地抵达了山尖,折了荒野里孤望的茅草,摘了说不出名的的酸果,看了这丛林里氤氲的岚气,手割伤了,嘴酸麻了,眼倦了。伊笑盈盈的……
至今我们有六年未见了。
“绿子近来怎样?”我问母亲。
母亲笑着说:“这孩子现在可有福咯!快结婚了,是一家光景很不错的人家呢!这孩子!”便又忙着杀鸡去了,招待绿子的。
忽地,我感到迅速从翠峰中退却了出来。
是的,我也是知道的,伊很早就没上学了,同很多人一样去了外地打工,有两三年了吧。那时我就把她想象成唐吉坷德,在那个未知的现实里闯荡……然而就要……结婚了。
那双小脚丫一直晃晃荡荡地徘徊在我脑海中。
晌午,绿子来了。带了许多果品。我很激动,伊略略胖了,脸上一如既往笑盈盈的,和我客套了好些话。我原是有好多要和她说的,可终于没有说了。心里的兴奋减了几分,莫名的感觉不可言明。
然而,我还是向伊问话了。
“近来好吧?”
“挺好的!”伊很简短地答,笑盈盈的。
“噢……”一阵沉默,我抬眼看了看,伊微靠着窗,望着远处,眼里的几许光我捕捉不到,“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没有什么打算,就那样吧!”
就那样?“嗯,那岂不很没意思。”
“不会的。”
“噢……”又是一阵沉默,窗外的光很明媚地从远处落到房间里,还听得见夏天里树叶被风和阳光吹动的声响,一切的细节在此刻被无意识地放大。是在回想那些逝去的美好么?暗问,谁把流年暗偷换?
“那你……结婚后,是不再去工作了么?”
“是的。”我不敢揣测两个字里包含的情绪,是满足?而我却隐隐的心痛,至于缘故,或是舍不得吧。
吃饭的时候,绿子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应承着爸妈夹去的菜。而我却还惦记着,那个满手满嘴油光光的绿子,她是全不这样的。
我终于又开口了,“你很乖嘛?”
“是吗?原是应这样的。”我无言。
末了,伊加了一句,“已经长大了呀!”笑盈盈的。
是呀!长大了!伊说得很对。多么端庄的女主人啊!又是多么美好多么美满的生活呀!多少代人都是这样过的呀!因此世界依旧如此,一成未变呀!其实,这是很不错的。然而,我心里只是有些慌,有些恐惧。我,并不想是这样的。
那双小脚丫全然消失了。
下午,绿子便离开了,没有任何留念。我看见斜阳把伊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别了,绿子!别了,我的好伙伴!
送走了绿子,其余什么也没留下,除了这篇关于伊的记忆。可又有多少绿子要送走,要一次次用文字描写挽歌呀!
埋葬掉这段记忆,我也应该走自己的路了。其实,地上是有许多路的,只是走一条路的人多了,世界便难有其它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