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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呼来不上船

文字:郭光华 图片:网络 编辑:黄瑞芸 发布时间:2015-09-18 点击数: 分享至:

唐朝诗人李白名传千古,一是因为他的诗才,二是因为他傲视权贵的性情。杜甫《饮中八仙歌》中对李白的刻画最为传神:“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故事,在一些古籍中有记载。据《新唐书·李白传》:唐玄宗天宝初年,通过道士的推荐,唐玄宗下诏接见李白。据说唐玄宗特地在金銮殿设宴迎请,并亲自为李白调制汤羹。玄宗欣赏李白的诗才,给了他一个供奉翰林的职位,相当于做了在皇帝身边搬文弄墨作诗助兴的文秘人员。谁知李白并不因此受宠若惊唯唯诺诺,他性情不改依旧笑傲江湖。范传正的《李白新墓碑》中说:有一次,玄宗在沉香亭召李白写诗填乐,而此刻李白却在长安酒肆喝得大醉。玄宗泛舟白莲地,呼请李白上船,李白醉卧酒家胡言乱语,玄宗只好让高力士扶他上船来见。

有文章说,李白蔑视权贵、潇洒不羁的一些故事,有些其实只是后人的附会。比方说流传甚广的“高力士给李白脱靴”的故事即是。这个故事,最早的出处来自于唐人杂史笔记《国史补》(李肇撰)和《酉阳杂俎》(段成式撰)。大意是:唐玄宗在宫中接见李白,见他神气高朗,气宇轩昂,不觉忘记了尊卑之分。他让李白不必那么拘束,脱掉靴子随意一点好了。李白于是将脚伸给高力士说:帮我脱掉靴子!谁知这高力士竟被李白气势所慑,居然就动手给他把靴子脱掉了。不管这个故事是不是附会的,它的确太符合李白的性格了。让我李白迎奉权贵?没门!“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你们要排挤我李白?行呵!“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皇帝亲自为之调汤,宠臣弯腰为之脱靴,李白之潇洒怎一个“爽”字了得!世间之权贵,大都有些气焰逼人不可一世,让李白这样的人毫不客气地打击一下,真是解气呵!现实中,面对权贵之气焰,有些人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见到领导两条腿就哆嗦发软者大有人在。京剧《法门寺》中就塑造了一个惧怕权贵甘为奴才的贾桂。明武宗时宦官刘瑾专权,他让侍从小太监贾桂坐下伴同他说话。贾桂哪敢受此待遇,竟奴颜婢膝地说:“奴才站惯了,不想坐。”不知为什么,世间贾桂类的人物多,李白式的人物少。所以,越有缺乏,越是稀以为贵。就凭这一条,李白的人格就足以为万世称道了,何况他还那样才华横溢呢。

世人在为李白傲视权贵的故事点赞的同时,却忽略了唐玄宗的宽容大度。

唐玄宗就是那个深深爱着宠着杨玉环的李隆基。世间关于他的负面传说很多。这应当是一个风流倜傥,爱美人甚于爱江山的皇帝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不是与李白有一些趣味上的相投意合?但李隆基毕竟是皇帝,是皇帝就有王朝体制思维方式。就说皇帝亲自呼李白去做诗,李白居然醉卧酒家,胡言乱语,这也太任性了吧?都这样下去王朝尊严成何体统,官僚体系如何运作?再说李白在皇宫大堂上公然戏弄他的宠臣高力士,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污辱高力士就是不给皇帝面子呵!但这一切李隆基都笑纳了,他不露声色,不给李白难堪,但内心中恐怕还是有所不悦的。上面提到的李白戏弄高力士的故事,就有这样一个结尾:李白离去后,玄宗对高力士说,此人“固穷相”!意思是说,李白这个人成不了大器,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这固然可以理解为玄宗对高力士受辱的抚慰,但也未尝不是对李白的评估。

《三国演义》中的曹操极为重贤爱才,却杀了他手下的才子杨修。曹操杀杨修,不是一时性起,而是情感逐渐发生的变化。原来这杨修自恃才高,处处揣摩曹操的意图,自作主张。有点才气不懂收敛,到后来越发对曹操尊重不够。曹操在忍了几年后终于逮住机会将他杀了。比较起来,李隆基还真算是有修养够宽容的了。李白于公元742年来到天子身边,大约呆了两年多时间。史书记载,是皇帝身边的权贵势力告他的御状,将他排挤出京的。也就是说,像李白这样放浪形骸的作风,首先是权贵难容,官场难容。

李白离开时,唐玄宗还打发了他一些钱财,“赐金放还”。据说,考虑到李白喝酒上开销比较大,唐玄宗还送给了李白一个金牌,相当于一张终身消费卡,可以免费在各地客栈喝酒。

李白回到民间后,真是飞离金笼,直扑林间。他一如既往地喝他的酒,写他的诗。“古来圣贤皆寂寞, 惟有饮者留其名。”不必再听人呵斥,皇帝也不再烦他。“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近年在高校流行一出话剧,叫《蒋公的面子》。说的是1943年时,“蒋公”出任中央大学校长,想与中文系三位知名教授套套关系,遂给这三位教授分别发出请帖共进年夜饭。三位教授接到请柬后颇费踌躇。去还是不去赴宴?这是个问题。三位教授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一个是内心欢喜却要显示清高而不溢于言表,一个是垂涎于美食想去饱饱口福但又不便开口,还有一个是因在抗战动荡中失散珍贵藏书想借“蒋公”之力量找回,如此等等。一句话,三人都有某种理由想去赴宴,但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顾虑而忸怩。为什么要如此忸怩?三位教授尽管心思各异,但都认同这一条:“蒋公”只是一介武夫,不合适来担任他们大学校长一职。或有人认为,“蒋公”乃一国之首,担任你一个大学校长有什么不胜任的?再说,“蒋公”作校长,学校该多有面子,该有多少资源可利用?

可这三位教授在这一点上都说不服自己,当然也说不服他人。他们振振有词阐述着自己的观点,貌似迂腐中却守着心中的底线。哎呀,这“蒋公”请客,真是很给面子呵!天子呼来上不上船?三位教授争吵了一下午也没有结果。咦,这里真还有点“太白遗风”了。但比起李白的豪气来,三位教授的忸怩似乎顾虑太多,太白遗风至此已近强弩之末了。

超脱一点看,教授们的忸怩多少有些作态。但观众从他们的忸怩中看到的不是丑态,同情显然要大大多于嘲笑。权贵毕竟有权贵的淫威,敬酒不吃就有可能给你吃个罚酒;秀才也自有秀才的顾虑,孙悟空神通再大能跳出如来佛手心?天子呼来不上船,世间谁人可复制?正因为此,李白傲视权贵的精神就成了稀世之宝,成了人们在现实世界之外的一种精神补偿或寄托。当人们思索李白何以能那样潇洒不羁时,会不会也附带给贵妃身边的那位玄宗皇帝加点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