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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坐落在南方一座轻易地便被世界遗忘的小城市,与其他民居相比它不小,但因年代的久远而略显沧桑与老旧,以致每当夕阳染红了天空,我便深深觉得它像一位迟暮的老人。所以说小时候不是很喜欢它是有理由的,在那段小学生都普遍喜欢攀比的时光里,我向往的是别人用漂亮瓷砖,现代装潢打扮得像时尚女郎的那样的家。
好在这迟暮老人虽被甩在时代的后头,不讨人喜欢,但却一直不变地,保有那一份独特的温柔,它总是不忘缩着水分含量不再是80%的身体的同时,用满脸皱纹告诉你那些永恒不变的真理。可人总是轻易对自己拥有的幸福视而不见,所以儿时不免觉得它土气,直到背井离乡,真正远离它时才开始在思念熬成的清粥里感受到它的温热与甜蜜。现在我的家已不是从前的家,几经修葺,它倒平添有了几分书卷气。而在我的脑海所能搜索出的画面里,一山一水,都如仙境般美丽。记得家门前有一条小河,它是榕江水日奔流不息,经过流水的侵蚀作用,所分出的大小,长短不一的小河的其中之一,也是放学后一群小伙伴涌向那边玩扮大人,抓小鱼的地方。它的周围,早上或傍晚,偶有鸟语和花香。春天门前火红的木棉花绽放,凋落,又绽放,再凋落,它们在静世之中,装点了一个个家乡人关于美关于自然的梦。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它容纳了我们小小的五口之家,包容了儿童特有的任性与天真,如一台缓慢行走的黑白胶片机,默默记录着我们的成长与变迁。
唯一喜欢的一位执着于乡土的作家说过:“我怎么会轻易搬家呢?我们家屋顶上面的天空,经过多少年的炊烟熏染,已经跟别处的天空大不一样。”还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供我怀念,它与我走过的所有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然而关于家,小时候的我对它可谓夹杂着复杂的情感,现在看来无比思念与眷恋的家,于它,我却不是一往情深。五六岁时,别人家都有彩色电视机,只有我家的是黑白的,所以我不愿与它相伴,每天一做完作业便往别人家里跑,蹭他们的电视,边吃好吃的糖果,直到两集电视剧播完我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家里;第一次看管弟弟时便不小心把他摔了个仰面朝天,发生在这家里;父母不在,我第一次尝试偷偷煮面,自以为厨艺精湛,不料却烧了自己好不容易变长的刘海;第一次因为做错事被妈妈批评,画了圈圈罚站,也是发生在这里。很多当时觉得不好现在回想起来滑稽可爱的回忆,其实只是因为年少,并且恰好发生在这里,它们从此便深深嵌入我的生命,无法被解释,更无法被复制。
家之所以成为家,是因为有家人的陪伴。即使很多时候你会觉得家人最亲近却也最不懂,最细心却也最粗心。就像你总是不停地追问着为什么好吃的鸡腿总是姐姐和弟弟的,为什么老二就是经常被遗忘的;为什么同样是生日,却总因为日期临近被安排在姐姐生日时和姐姐一起过,为什么下一个单独的生日party总是遥遥无期;直到有一天,你才明白原来所有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父母也并非一生下来就知道如何当父母的,也许他们爱的天秤永远无法顾及所有。
家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不长大,不经历离家的苦,你永远不会真正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