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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王小波 | 我这一生绝不会向虚无投降,我会一直战斗到底

文字:沉木 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陈润泉 发布时间:2017-04-24 点击数:

“那一年我21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这是《黄金时代》中王二在他二十一岁那天躺在草地上的内心独白。而作者王小波,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是北京牛街教学仪器厂的一个工人。那个时候的他也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但他的奢望有一天天消失过吗?我不知道。因为在他人生的第45个年头的时候,他就结束了这个缓慢受锤的过程,死于心肌梗塞。

在这45个年头里,他有过很多身份:知青,教师,工人,经济学学生,业余作家,程序员等等。“每个人都有合适的本质,放到合适的地方就大放异彩。”这些身份中,让他大放异彩的应该就是业余作家了。但如果没有其他身份,没有那些经历,王小波也成不了王小波。

但在他成为“最受文青和知识分子待见的作家”前,他只是个写小说的业余作者。

是“傻波子”,还是大智若愚?

1952年5月13日,那是王小波出生的日子。此时正值“三反”运动期间,家庭境况突发变故,也是因为这一场风波,父母给他取名“小波。”小时候的王小波体质薄弱,而且严重缺钙,他的母亲常常溺爱地称他为“傻波子”。那个时候他的母亲一定不会猜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傻波子”能成为文坛上的一颗明珠。

但王小波的与众不同却是从小就展现出来的,他的哥哥王小平曾回忆道:“小时候,我发现他的思想常定格在一个东西上,然后就陷入冥想,中断了对外界的反应。这使他带有一种呆呆痴痴的神情,很不像他那个年龄应有的样子,站在其他活泼的祖国花朵之间,似乎是一个异类,因此受到了一些误解。”甚至连老师也曾问过他:“你这个弟弟是不是有毛病呀?”

王小平说:“我从来就相信小波是个大智若愚的人,有神鬼莫测之机,早晚会爆个冷门,给大家一个意外惊喜。”哥哥的话不无道理,后来,王小波的小说两次获得联合报大奖,剧本《东宫·西宫》获得阿根廷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在他逝世后,他的作品被空前的传播和接受,在民间和知识界都引起巨大反响,一时间王小波现象席卷文坛,文艺界和文学批评界。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他的《黄金时代》,却不是他的黄金时代

在他写过的一系列小说中,《黄金时代》有着极高的地位。就连他自己也坦言《黄金时代》比较特别,“从二十岁就开始写,将近四十岁时才完篇,其间很多次进行重写。”而这部经历了将近二十年写作的小说虽然只有三万多字,但却是王小波精心打造的一部小说。

他是个追求小说结构,叙事方法的人。在《黄金时代》中,叙事并没有按时空展开,可以说是比较跳跃的:时而是在文革时期,时而又是二十年后;有时是在云南的山上,有时是在农场里,有时又跳跃到重遇的北京宾馆里。《黄金时代》不单单体现了王二和陈清扬的伟大友谊,更是将文革时期的生活状况描写得真实而又“毛骨悚然”。这是作家刘心武对《黄金时代》的第一印象。

刘心武是王小波在主流文坛唯一的朋友。而他和王小波的缘分也是从《黄金时代》开始。他描述自己第一次在书店偶然读到《黄金时代》时的情景:“我试着读了一页,竟欲罢不能,就那么着,站在书架前,一口气把它读完。”“从书店往家走,还回味着读过的文字,多年来没有这样的阅读快感了。我无法评论,只觉得心灵受到冲击。那文字的语感,或者说叙述方式,真太好了,似乎漫不经心,其实深具功力。”后来,刘心武辗转打听到王小波的电话,两人也成为好友,常常一起喝酒谈天。王小波去世后,在他的悼念会上,主流文坛上只来了刘心武一人。

但《黄金时代》出版的时候,并没有在文坛上引起什么轰动。刘心武初次看到这本书的书名以为是“教人如何‘日进斗金’的‘发财经’。”

1991年,《黄金时代》获第13届《联合报》文学奖中篇小说大奖,小说在《联合报》副刊连载,而《人民日报》海外版第四版报道了这一获奖消息。而这一次获奖对王小波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鼓励。1992年《黄金时代》在台湾出版发行。同年的九月,他辞去了教师职位,专心做自由撰稿人。

《黄金时代》历经1992年8月台湾联经出版社、1994年7月华夏出版社、1997年5月花城出版社三个时期三家出版社出版。而真正引起轰动的,只有第三次的出版。而那个时候,王小波已经逝世。

特立独行于世间

在王小波死后,出现了关于他为什么生前被冷落的问责浪潮,有评论称:“王小波在相对说来落寞的情况下死去。死去之后被媒体和读者所认可。他本来在生前早就应该达到这样的高度……”

但对于王小波来说,写作并非是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他也从不刻意要求大众接受和认可他的作品。在文学界的一些活动中,人们提起他时说:“他总是闷坐一边,很少发言。”

1997年,《北京文学》的李静去拜访他时,他打印出《红拂夜奔》的初稿:“拿去看吧,出不出都没关系。” 还拿出刚考的货车驾照:“实在混不下去,我就去干这个好了。” 就是这本他认为出不出都没关系的《红拂夜奔》,后来被看做是他的巅峰之作之一,并在中国掀起了一阵自由的精神狂潮。但当时还是没能独立出版。

初读《红拂夜奔》的时候,我只觉得怪诞和荒唐,想着怎么会有人这样写小说。可是看着看着,竟不自觉沉浸其中。小说的最后,他写道:“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件事能让我相信我是对的,就是人生来有趣,过去有趣,渴望有趣,内心有趣却假装无趣,也没有一件事能证明我是错的,让我相信人生来无趣,过去无趣,现在也无趣,不喜欢有趣的事而且表里如一。所以到目前为止,我只能强忍着绝望地活在这世界上。”从这样的语句中,其实可以看出,王小波表面荒唐啼笑皆非的文字下,是对生活的深刻思考和严肃审慎。

他的理性在他的杂文中表现得更加明了。在《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里,他这样写道:“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他还亲昵地称呼这只猪为“猪兄”。不单单是这只猪特立独行,王小波他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他的文笔随意却又真挚,充满了自由主义色彩和奇思妙想。但这些奇思妙想所透露出来的,却是他理性的思考。

丑是真的,有趣也是真的

在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书信中,有这样一句话:“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是的,王小波长得并不好看。刘心武在回忆小波第一次拜访他时,他称一开门就“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这么高……不客气地说,觉得丑,而且丑相中还带着一点凶样。”李银河也曾说过,因为他丑而想过和他分手。

但王小波是有趣的。熟知他的人都是这样评价他的。他自己写过:“一辈子很长,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的李银河评价他是“世间一本最美好、最有趣、最好看的书。”而刘心武也说,“一开始对话,我就越来越感受到他的丰富多彩,开头,觉得他憨厚,再一会儿,感受到他的睿智,两杯茶过后,竟觉得他越看越顺眼,那也许是因为,他逐步展示出了其优美的灵魂。”

大家说起他的时候,都会说他是个有趣的人。可是问起他如何有趣,很多人却说不出来。这可能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无法拥有这些有趣。人们只觉得,看到他的书,看到他的信,有时候会噗嗤一声笑出来,有时候会觉得妙不可言。人们词穷到只能用“有趣”来形容他。但藏在“有趣”背后的,是王小波的智慧。

王小波曾在《沉默的大多数:我怎样做青年的思想工作》一文中提到他和他外甥的故事。他的外甥在清华大学学编程,但他却是个摇滚发烧友,打算毕业后以摇滚乐为生。他母亲十分担忧,便叫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王小波来做外甥的思想工作。

两人交流时,外甥提到“痛苦是灵感的源泉。”王小波回应:“不错,痛苦是艺术的源泉……唱《黄土高坡》的都打扮得珠光宝气;演秋菊的卸了妆一点都不悲惨,她有的是钱……听说她还想嫁个大款。这种种事实说明了一个真理:别人的痛苦才是你艺术的源泉;而你去受苦,只会成为别人的源泉。”

后来,这位外甥听了舅舅的话,毕业做了程序员,还加入水木年华,一同做音乐。他在知乎上风趣地称:“王小波一篇《我是怎样做青年思想工作》的杂文在我青年单身适龄的年代,给我个人做了最大程度的广告。算是他老人家留给我最宝贵的遗产之一。”

“你好哇,李银河!”

王小波二十五的时候,遇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李银河。大多数人知晓王小波,也是从他和李银河的故事开始的。从那一句“你好哇,李银河!”开始。

王小波遇到李银河的时候,他是街道工厂的一个工人。而李银河是《光明日报》社的一个编辑。人家说,这简直就是一个男版灰姑娘的故事。两个人第二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单独见面,王小波就单刀直入地问:“你有朋友没有?”“你看我怎样?”李银河被他的率情率性所震惊。此后,两人就开始了通信和交往。

后来两人的书信合辑出书,便是那本很多人熟知的《爱你就像爱生命》。在这本书里面,王小波像个诗人,像个孩子,是一个真正的情话专家。王小波把情书写在五线谱上,“做梦也想不到我会把信写在五线谱上吧。五线谱是偶然来的,你也是偶然来的。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在五线谱里呢。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这个1.84米身高的黑脸大汉说,在见不到她的日子里,自己就难过得像旗杆上吊死的猫。他曾说恨不得一天49个小时和她在一起!这些情书字里行间沸腾着孩子般的纯真、顽皮、忧伤、稚气和无助,那种对爱人的依恋几乎就要溢出来:“我特别相信你。世界上好人不少,不过你是最重要的一个。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对了,永远‘相思你’。”

他像每一个人一样,热烈地真挚地爱着另一个人,但是他直白,坦率,真诚。“你想知道我对你的爱情是什么吗?就是从心底里喜欢你,觉得你的一举一动都很亲切,不高兴你比喜欢我更喜欢别人。你要是喜欢了别人我会哭,但是还是喜欢你。”

王小波真称得上是一个情话大王。在他死后,李银河发了悼念他的文章,称他是“浪漫骑士·行吟诗人·自由思想家”。两人1977年初相识,到1997年王小波去世,左右不过二十年光景。李银河说:“我起初怀疑,一对不美的人的恋爱能是美的吗?后来的事实证明,两颗相爱的心在一起可以是美的。”

1997年4月11日,王小波因心脏病突发,在北京一间公寓内逝世。当时的他是一个人独居。他去世那夜,有邻居听见他在屋里大喊了一声。但是没有人敢去看。直到第二天早上,人们打开他的房门以后,发现他已经僵硬。听闻王小波的死讯后,李银河从国外赶回来,和他的遗体告别。她脑海中循环不断地响起王小波生前和她说过的话:“我和你就好像两个小孩子,围着一个神秘的果酱罐,一点一点地尝它,看看里面有多少甜。”

他曾写过:“这个世界自始至终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像我这样的人,一种是不像我这样的人。”王小波逝世后,这个世界便少了一种人。

在他走后,人们对他的赞誉奔涌而来。很多知名人士成了他忠实的读者。学者刘瑜说:“他代表的精神中国很缺乏。他那种举重若轻的叙事方式影响了整整一代人。”

高晓松称他是“神一样的存在,”“中国白话文第一人且甩开第二名很远。”

冯唐认为:“现代汉语文学才刚刚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开始,小波就是这个好得不得了的开始。”

李静断言:“他的作品将是被后世反复阅读的不朽之作。”

但这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