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啦”一声，白烟四起。锅铲上下翻动，先前还试图挣扎的鱼，顿时没了生气，任凭疾火煎熬。裹在鱼上的面粉，渐渐成了金黄。随着泛起的油泡一同膨胀，翻炒几个回合，便定了型，宛若一尊雕塑，反映夕阳的余晖。

出锅，装盘。鲜红浓稠的番茄酱缓缓淌出，曼延开去。一道松鼠鳜鱼差不多是成了。

不过，大徒弟并不这么想。即使再简单的菜肴，他也要力图与山珍海味匹敌。不一会儿，盘边缀满青翠的西兰花，映着茄汁绛红，简单纯净的颜色，往往令人垂涎三尺。

与此同时，另一个厨房里，还氤氲着热气的鱼汤也大功告成。它们将一同展现在一位老食客的面前，等待发落。

老食客正襟危坐。老松仁的口味，他再熟悉不过了。商场鏖战几十年，品过鱼翅海参，熊掌松茸，念念不忘的，还是家常小炒中食材的本味，是不放任何调味料的一口清汤。

正当久违的老友谈笑甚欢，两道佳肴一起上了桌。大红大绿的松鼠桂鱼一下子映入了老食客的眼帘。一丝亮光掠起，又黯淡在深黑的瞳孔里。接着又瞥了一眼陶罐里乳白色的鱼汤，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不由地举起象牙筷，伸向前去。

老厨师热情地招呼着，心里却陡生波澜。这两道鱼，无形也是对即将出师的徒弟的一项测试。只有把简单的食材在简单的工序中做出不简单的味道，才能肩负起百年老松仁的历久弥新。

“唔…”又是半晌。老食客抿了一块鳜鱼，利索地咽下鱼肉，吐出鱼刺，不忘舔干净唇上的酱汁。“口味不错。酱汁甜酸适中，外皮酥脆得当，只是…鱼肉有点僵了，可能没有选到最好的鳜鱼吧。”

他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说。“装盘用调料，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只不过，鱼肉味反而不那么清晰了，和我二十年前吃到的鳜鱼，并不是一个味儿啊。”

“那…你再喝点汤走吧。”老厨师纵然心有不忿，仍端着笑脸。

老食客盛了一小碗，起先还是拿小勺舀着，骤然眉头舒放，不禁捧起大碗，咕嘟咕嘟的倒，末了揩嘴，不忘长叹：“啊哈!和二十年前一样鲜美!我在国外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味!什么鹅肝牛排，都比不上老松仁的一碗鱼汤!”

“好喝就多喝点”，老厨师心里的石头放下了。老朋友吃饱喝足离开了，他的心里，也明确了老松仁的接班人选。

“没必要把简单的事情做得花里胡哨。” “形式简单，匠心复杂，简单才能不简单”。几年后，二徒弟翻开老厨师泛黄的笔记本，在密密麻麻的菜谱之余，看到这一番话，突然想起曾经夜读红楼，体味贾府烧茄夹烧出鸡肉味的滑稽，不禁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