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北京这个城市,我有着莫可名状的情愫。从来都认为自己应该生在北京,长在北京,受着皇城根下最正宗、最传统的文化熏陶,也对得起自己对中国古典文化与文学的痴迷。自从10岁那年随父母专程到首都北京游览后,就再也没有细细地游过北京。16岁那年暑假,因要去欧洲交流学习,在北京转机,也只是匆匆一瞥。今年暑期,家乡酷暑难当,我便终于有机会在去承德避暑的途中,在北京小憩,也终于有机会探访多年来我所向往的老北京文化。
老胡同——曲径通幽,晓宁静致远
故宫、长城、天安门广场的雄伟大气还历历在目;颐和园、北海、香山的秀外慧中仍清晰如昨。然而此次探访,我最想去的却是那别具韵味的老北京胡同。我们的车停在什刹海附近,路边一排整齐的三轮车早已整装待发,晒得黝黑的车夫套着马甲,插着腰,不断地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水。想象着这将是一场多么有情趣的胡同文化游,我不禁兴奋起来。

整装待发的三轮车
我们的三轮车缓缓地驶在石板路上,车夫是位60多岁的“老北京”,操着一口纯正的北京土话,向我们讲述胡同过去的历史。刚开始的路程里,完全见不着胡同的影子,道路一旁是新开的小酒馆儿,另一旁是碧波荡漾的湖水,微风拂面,树影斑驳。

“马甲”车夫
我们的三轮车见缝插针,行进在拥挤的路面上,渐渐拐进了小路。路越来越窄,人越来越少,天地越来越安静。老胡同也拂去了厚厚的面纱,露出脸来。蹬三轮车的老师傅抹了一把汗,随手指着路边一个个紧闭的门户告诉我们,这里曾是达官贵人、文武诸将的住所,看那高高的门槛儿,和那门前圆的或方的石墩子便可辨认这家的官职有多大。在摇摇晃晃的车内,我看见青灰色厚厚的砖墙,包围着一个个孤单的小院落,油漆剥落的木门紧扣,安静的石墩子下长着青青的野草,门前的空地有明显扫过的痕迹,干净清洁。
路愈渐幽静,巷子也愈走愈深,只听见老式三轮车吱吱呀呀的声音。我正陶醉在无限的天地时空中,车“吱嘎”一声停在小金丝胡同的一家院落门前。轻扣木门,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伯热情地把我们迎入他家的小院。庭院深深,绿树红花的点缀,砖墙瓦顶的构造,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曾在书中读到的十分吻合。

清净整洁的小宅院
这家的户主武老伯已年近七旬,性情温和,善言谈。他和老伴儿殷勤地把我们迎进屋内拉起了家常。据老伯说,这套小宅院是他母亲1953年花3000元买下的,如今已价值连城,有开发商甚至出价400余万元买这块地,被他们婉言拒绝。武老伯一家七口,两儿两媳一个孙女,再加上老两口,幸福悠闲地生活在这个九间房的小宅院里,日常起居倒也方便。屋内设施齐全,虽不豪华不时尚,但处处透着舒适与闲淡。
武老伯乐呵呵地告诉我们,家里最古老的东西要算客厅里的那张雕花木桌了,它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来到武家也已经五十多年了。他怜爱地抚摩着它,神色虔诚而庄重。老伯还告诉我们,自从受当地旅游文化公司之托开放自家的庭院供游人参观以来,每天都有远近中外的游人前来探访,常常是吃饭吃了一半便放下筷子陪客人,碰上中午时间,只能是老两口轮换着午休。问及这样会不会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武老伯乐了,“中国传统的东西,弘扬弘扬也好,很多老外来呢,我们辛苦点没什么关系。”跨出老伯家的门,还看见一群外国旅游团兴致勃勃前来参观,一个个举着相机,不时点头称赞。我们不愿再打扰他们,便悄悄地坐上三轮车走了。

武老伯夫妇和他们家的“老古董”桌子
据说,北京城像这样的胡同地带已经不多了。这一片原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北京前门那一片则是寻常老百姓的小院。可惜此次是无缘再去了。本想寻访老舍笔下祁家四世同堂的小羊圈胡同,想去那窄窄的小街找找卖“兔儿爷”的师傅和沿街叫卖的货郎,想必现在大抵是没有了罢。
茶馆——品茶吃糕,看京韵百戏
夜幕降临,灯火辉煌的天安门一带热闹非凡,在前门路边一排酒家的簇拥中,矗立着一座小小的并不起眼的酒楼,然而说起它的名字和典故,可谓是无人不晓,这座小楼便是老舍茶馆。据说这里原是北京人花两毛三毛喝大碗茶的地方,后来借着老舍先生而出名,渐成了气候,变为品茶看戏的休闲场所。
我本不知道有这样一处好地方,经朋友介绍,欢欢喜喜地直奔那儿去了。只见夜幕间“老舍茶馆”几个大字闪闪发亮,穿长衫的伙计立在门口笑脸相迎,口里不住地高声喊:“来啦您哪,楼上请!”让人恍惚觉得置身老舍笔下老北京的茶馆。楼内清雅舒适,服务员都穿着过去茶馆里伙计、丫头的服饰,菜谱上也全是老北京的风味小吃,像有名的驴打滚儿、麻豆腐、灌肠、炸酱面、火烧等等,馋得人直流口水。

小招牌蕴涵大文化

馆内清雅的格局
吃罢晚饭,便直奔隔壁的戏厅,好戏已经开场了。场内座无虚席,一桌一桌的客人一边品着正宗的盖碗茶,磕着瓜子,一边悠闲地看戏看节目,时不时尝尝各色宫廷细点,喝几口甜甜的杏仁露,悠哉游哉。戏台上布置得极有梨园风味,“杨排风”和“焦赞”已经打起来了,原来今晚的戏是梨园经典《打焦赞》,字正腔圆,锣鼓声声,好不热闹。

梨园经典《打焦赞》
一出演罢,好戏连连登台。单弦弹唱字字皆音,京韵十足;口技表演精彩绝伦,仿鸟仿车仿飞机;杂技魔术变幻莫测,令人眼花缭乱。最绝的是“五音连弹”,四人同奏五样乐器,每人“身兼两职”,与其左右连环弹奏,真乃真功夫也!每个节目之间,都有“伙计”客串的主持人上台逗大家一乐,现场气氛特别好。压轴戏是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绝活——变脸。场上连连变换,场下掌声雷动,喝彩不断。我看得目瞪口呆,竟忘记拿起相机,后悔不已。出门的时候,伙计又是一声高喊:“走好了您哪,回见!”



好戏连台
来老舍茶馆的客人以外国朋友居多,每一个节目都让他们惊叹不已。他们对茶馆的一切都感兴趣,好多老外都争着和“伙计”合影,弄得那些半大的小伙子都不好意思了。这样的情景是令人兴奋的。中国的传统文化能得到这样的重视和弘扬,不管它掺入了多少商业因素,也是值得我们中国人骄傲的。
故居——寂寞无主,观沧海桑田
在北京城里,在喧嚣与浮华背后,还有另外一种风景,那就是数不清的名人故居和纪念馆。北京因为它浓厚的人文氛围成了众多文化名人敬仰和青睐的地方,而这些大师的到来和聚集又为这氛围增添了几分,使得北京的文化不断地积淀、发展。此次来京,无意间造访了郭沫若故居和曹雪芹纪念馆。
郭沫若故居其实就在石刹海老胡同的旁边。胡同里游人不少,可是近在咫尺的郭沫若故居却门可罗雀。馆内异常清净,一尊郭老的塑像安静地坐在绿树环绕之中,神色平静。郭家的院落是此次北京之行中我见到的唯一一座四合院。这是真正的典型的四合院,方方正正,落落大方。院子不大,却很深,顺着长长的回廊,可以一直通到后花园。

郭老的铜像
馆内还保留着郭老生前住房的格局,透过窗玻璃,可以看到他的书房、卧室里还整齐地摆放着他用过的笔墨、书籍、桌椅以及穿过的睡袍和鞋子。简洁素雅,透着浓浓的文人气息。他的《屈原》,他的《女神》,他的《蔡文姬》,冷冷清清地挂在墙上,大师的心血和杰作已蒙上一层细细的灰尘。走过每一间屋子,遇见的不过两三个人。走在寂静的小院中,细细看着大师的生平和著作,很是落寞。人去楼空,物是人非,空空院落中的花儿也是寂寞开无主。

郭老的著作《屈原》及剧照
曹雪芹纪念馆更是孤独,躲藏在北京植物园一个偏僻的角落,窄小的门面掩映在几棵老榕树的绿荫中,不细心寻找根本找不到。我因极其喜爱《红楼梦》,也曾反复研读过数遍,因此决意要探访这位最伟大的文学家的故居。曹雪芹纪念馆身处黄叶村,相传是他写《红楼梦》最后部分的地方,也是他故去的旧址。馆内清幽无人,可是处处萦绕着电视剧《红楼梦》的主题曲,乐曲声荡漾在前后18间展室内,映衬着这小小的冷寂的展馆。馆内展示了曹雪芹多难的一生以及他著《红楼梦》的过程,还见到多处题壁诗,巧妙地与著作多处应证。在这看似无名的展馆内,却珍藏着目前世界上最长的红楼人物画卷,长约70余米,汇集了120位红楼人物,画工精美,栩栩如生。

艺术珍宝——红楼人物画卷
可惜的很,北京很多诸如此类的故居、纪念馆大都没什么人光顾,总是冷冷清清。让人不禁感叹人文精神的失落,人心的渐渐浮躁。
走出北京,仍在深深品味不同地方的不同心情。探访一次老北京,有许多意外的收获和感想,算是不虚此行。留有一些遗憾,只等今后再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