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嫔。”席上一个女生慢慢地站起来,抬了抬头,扶了扶眼镜,羞怯地说,“但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不想做皇帝的妃嫔。我想和大家一起奋斗。我想改名。”她的头还是低垂着,白皙的脸蛋已经通红,就像熟透的番茄。
大家热情地鼓掌。下一位同学继续自我介绍。这是入学后第一次中秋节联欢晚会。同专业的所有学生聚在一起,相互认识、交流。组织活动的学长学姐们准备了灯谜、对联和诗朗诵比赛。红彤彤的篝火仿佛被热烈的气氛感染,欢愉地跳跃着。闪着微光的各色各样的纸灯笼,在清爽的秋风中摇曳着,和着吉他声起舞。穿着浅蓝色校服的学生们就像是精灵,在草丛中、在花丛中灿烂地奔放地用青春在歌唱。
嫔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吉他声,看着大伙儿跳舞,偶尔给猜灯谜的同伴“出谋划策”。这时,一个中等身材的男生坐在了嫔的旁边,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杰。”杰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比嫔高一年级。他灵动的双眼,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微微蹙起的眉头,都透露着灵气。两人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突然,杰说:“我帮你起了个新名字,叫‘镔’,即上好的钢铁,代表坚强、不屈不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说罢,又是浅浅的一笑,带着一缕温柔。嫔惊讶地看着杰,然后欣然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深蓝色的天幕中,耀眼的星星像珍珠一样装点着寂寞的幕布。月亮,圆圆的,明朗的,清晰的轮廓映出广寒宫,映出嫦娥裙摆美丽的一角。
这一年是1932年。
下弦月
在课堂上,镔听到的不再是私塾里的孔孟老庄,而是梁启超、胡适、孟德斯鸠;学到的不再是四书五经,而是格物致至、人生而平等、民主自由。在课下,镔和杰一起参加出版了校刊《新青年》,经常跑到教授那采访、约稿,报道校园里面关于进步思潮的研讨会,还时常拿着照相机到校外采访学生派发进步思想传单的活动。镔负责写文字,杰负责冲晒照片。每一次的采访两个人都一起完成。杰经常从家里带来一些鲁迅先生、蔡元培先生著的书和镔一起研读,然后讨论、交流心得。
渐渐地,校园里没有人知道谁是嫔,却又很多人知道谁是镔。
日本人侵占了东北三省!噩耗从北平传来,立刻震惊了全校师生。所有人都笼罩在阴沉的雾霭中,平日的欢笑不再浮现。刹那间,整个广州城像沸腾了一般,学生们罢课,拉着横幅、喊着口号徒步到“大元帅府”、沙面领事馆请愿,要求国民政府从日本人手中夺回东北三省。学生们在元帅府前静坐,三日三夜都没有离开。
镔和杰,和《新青年》的所有学生也参与到游行活动中。他们用照相机记录下了每一个瞬间:学生们激昂地喊着口号;手拉手、肩并肩团结地穿越城市;在烈日下静坐抗议。每天,他们都奔波于印刷中心和抗议现场,及时为全城人民报道学生们的满腔热情、赤子之心。
不知不觉地,那一年的中秋节又到了。镔和杰拿着相机坐在“大元帅府”前。星星依旧灿烂,月亮依旧圆,秋风依旧徐徐拂过。杰温柔地挨着镔的脸颊轻声说:“我想出国,去法国。” 镔轻轻地扭过头,没有一点惊奇,微微一笑,青色的眉黛、秋波荡漾的眼睛在月光下透露着坚强与肯定。“我们一起出国。我去日本。”杰嘴角上翘,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月亮,问道:“你可以嫁给我吗?”镔愣了一下。安静。然后她轻轻说道:“嗯,可以。”杰扭过头看着镔,手握着镔的手,充满期待地说:“等我。”镔抬起头,看着杰,说:“让月亮见证,杰等我,祖国等我。”
这一年是1933年。
满月
翻开泛黄的相册,我痴痴地看着照片上的两个人。照片已模糊,但是我分明感觉到两个人温馨的笑容。从他们眼中,我仿佛读出了浓浓的爱意。“哦?怎么突然那么有兴致翻老照片啊?”姑姑拿着月饼在我身旁坐下,“嘿,这不是你爷爷奶奶的结婚照吗?”“真的?难怪他们笑得如此幸福!”我羡慕地说,“抢”过姑姑手中的双黄白莲蓉。“他们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就结的婚。真不明白,怎么那时候的人分开那么久感情还那么深厚呢?”
我爱惜地抚摸着照片,指尖划过爷爷奶奶的轮廓。
照片的日期是1935年,乙亥年农历八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