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园中的叶子生长得很茂盛,从窗台往外看,只有不流动的风和暗淡的颜色,让人分不清黑夜和白天。对光明的敏感使得自己慢慢地习惯和原谅了黑暗。习惯地写黑暗以及黑暗里的一切东西,原谅自己。
阳光下,德意志的木偶。
窗户常年是关闭着的,窗帘也偶尔打开。反正:夜里,窗外没有天空,没有细碎的光亮;而我印象中白天的光景,只有一些刺眼的光芒。温柔的身体本能地自我保护,肩膀上的黑痣像星相图那样成为蔷薇状,热烈地盛开。几乎就剧烈地痛。煌嬉笑着我,这是死亡的象征。我只是自言自语地:谁的死亡呢?花。
一天夜里,煌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身边:院子起火了!院子起火了!我还在梦中反复地走那一段黑白相间的路,忽然觉得煌的声音是噩耗。从梦中急急忙忙地醒来后,披着大衣往外走。煌在我身后紧紧跟着。我那时候想到了如影随形这个成语。可是这些渺小的文字在我站在院子的熊熊大火前的时候变成一些徐徐漂向缥缈的天空的灰烬。我的泪絮絮地落下。煌在身边安慰着。可是煌,我并不悲伤,我只是释放一些沉重。
一系列的嘈杂声中,我回到房间,一个人思考,然后沉睡。在那黑白相间的街道上来回地走,同时不断地流泪。醒来的时候我突然地想到肩膀上的蔷薇状开放的伤痕,想到死亡。我叫醒身边熟睡的煌,惊奇地发现他的嘴角带着迷人的笑。我问他,我死了以后会不会想念我。他说,我们会一起死的。
阳光此时已经透过窗帘在白纸般的地板上留下淡淡的紫色。我才认识到昨晚那场大火把园中的一切都烧毁了。所有人世间的幻觉,幻听,以及对生命的失望都暴露在那片废墟里。如果曾经的焚烧有养分留下,那么从此这片土地上生长的这些恐怕也只是阴暗的人性了。
我就这样坐在紫色的光影间,跳舞,叹息,演奏,自残着,恍惚间就是一年。时间走过,我静静地进行生命的活动,以为自己是停滞不停的。心里想着,去年的今天21岁,如今应该也是21岁。可是我错了,肩上的蔷薇已经不再是红色的。一年中一半的时间我都沐浴在那透过稀疏的窗帘进入房间的紫光中,那些盛放的蔷薇已经发紫。怒放的过去已经开始靠浓重的装饰掩盖真相。停滞的只是我,不是生命轮回的过程。
煌呢?!我惶惶四顾,只见镜中的自己:细长的左手舞动着,细碎的长发已经成愁状,眼睛里有一些香烟和酒的灰烬。我这才发现煌留下的纸条:飞到蔷薇的园,我在那里。
蔷薇的园不是已经在大火中成为灰烬了吗?我打开窗,眼睛被强烈的紫光刺痛,絮絮地留下泪。泪水其实是对心灵的保护吧。试图展开翅膀的时候,肩膀剧烈地疼痛。我靠在狭窄的窗沿,看着紫色的皮肤渗出一些干瘪的血。这些血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流动了,已经不能及时地回应我心的呼唤了。我蜷缩着身体,听光芒反噬黑暗的声音。

我终于明白,我已经无法再展翅飞翔了。那场大火烧尽了园中所有的森林,我生命以正确的轨迹前行。慢慢地,肌肤的保护色形成,紫色的玫瑰图腾封印了那双洁白无瑕的翅膀。最远处的那个蔷薇园也可能真正荒无人迹了。
这夜,唱片机里缓缓地流淌着《Memory》。流淌在城市边缘的歌声,泪水,云朵,我,无法寻找你。而你,或许还独守那片荆棘的园。遗迹,又一次趁着夜色歌舞升平。影像里写爱的人,轻轻地跟着旋律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