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里靠近田野的地方有一条路，两旁种满了树和青翠、排列杂乱的竹子。那条路有个奇怪的名字——牛路。因为那里空气清新，又能遮太阳,有些人就将自家的牛牵来，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竹子或者树上，天黑了再牵回去。我想这就是那条路的名字的来由吧。
　　
　　在我的记忆中，那条路以前是很少有人走动的。因为是在村外，再加上村里谁家有人过世了，死者穿的衣物和用过的东西都被丢在路旁的竹林里面。早上还好，到了中午，一切都静悄悄的，有点阴森森的感觉。晚上就更加没有人在那走动了。
　　
　　但我在小学毕业之前，天天都走那条路。父亲到现在还在走着，他从结婚后开始，就一直在邻村的小学里当老师，现在是校长，我自然就跟着过去就读的。从我们家到学校，走牛路是最近的，穿过它再走四五分钟就到了。我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我很害怕，因为经常是一个人去学校，放学了又一个人回家的。父亲忙他的事情，不能和我一起回。每次经过牛路时我都东张西望，提防会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有时候一些在竹林里乱扑腾的鸟都能吓我一跳。后来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就不停地吹口哨。现在我的口哨吹得无比流畅，就得益于那时候的“胆小”。
　　
　　不过晚上打死我也是不敢一个人经过牛路的。关于牛路各种各样恐怖的传说，没有一个小孩听了不害怕的。所以三年级的晚自习我都不敢去。后来父亲怕我在家不好好学习，就在晚饭之后带我过去学校，晚上又带我回来。
　　
　　说真的，即使是有父亲在，晚上经过那里时我还是四处张望的。因为我总觉得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跟在我们身后。父亲是一个很严厉的人，平时不大说话，总是很沉默的样子，也从不对我们有过什么亲呢的表示。那时候父亲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我紧紧地跟在后面。父亲走路很快，而我有些恐惧，想抓住他的手又不敢，所以走得有点累。就这样，父亲带了我一年的时间。到了四年级之后，难以置信的是，我的胆子竟然大了起来，不再要父亲带领，晚自习后自己一个人也能回家了。在那一年当中，我从没牵过父亲的手，那之后也没有。我不知道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想象不出来。
　　
　　后来就小学毕业了，后来就离开家来到了广州。去年回家的时候，我无意经过那条路，发现一切已经面目全非了。竹子和树都被砍伐得七七八八了，路面也是一片破烂不堪，没有牛，只看到一头母猪带着一群小猪在嗯嗯嗯嗯地游荡。
　　
　　父亲说因为要扩大耕地，还有一些其他原因，那些竹子和树都被砍得光秃了。真可惜啊。 父亲还说起了我小时候的一些事，乐呵呵的样子。父亲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我知道，父亲已经老了。我看了看他的手，那双手也早已不是原来的那双了。我突然想去握握它，但我还是不敢，我怕我会流泪。
　　
　　父亲三四岁的时候他母亲就改嫁了。是爷爷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现在想想，我也许能明白父亲为何总是沉默不语了。不知为何，我有些怀念那条路，我偶尔会想起那些夜晚，想起我跟在父亲后面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