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盯着房梁。雨水顺着漏洞一滴一滴滴下，像汉时的时钟，不紧不慢－嗒－嗒－嗒－忽然，一声响雷使他一惊。他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里有许多树影摆动，相互叩击着。风穿过窗户呼呼而来。雨声越来越紧，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不能止住哭。滴漏钟被外物扰乱了方寸，错了位，开始直流下来。他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听着，任它流。似乎他定格在时间的隧道里。闪电划破苍穹，吝啬地漏几滴给这黑的空间，溅在他的脸上－失神的脸上，渐渐铺展开去。他叹了一口气。

  明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他又叹了口气。今年都20岁的人了，还是孩子气。不是说好今天回来的嘛，又改了主意。也是啊，交女朋友了嘛。呵，真是忘恩负义，噢，有了女朋友就忘了亲爹了？他笑了笑。忽然风吹了起来，他不禁一颤：没盖被子呀！人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他向旁边摸出一张被子搭在身上，像医院护士给病人盖的一样。没白养活他，考上大学了，给他爹长脸了。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孩儿他妈呀，咱孩没丢咱的人！你不是一直希望他能考上大学吗？咱孩儿他心里知道，他说等他毕业了他就做个医生......唉,怎么都四十岁的人了,还哭呢。他揉了一下眼睛。听他同学说，他今年有可能拿一等奖学金。现在他还是班长，还是一个什么组织的负责人。我想再等几年，等他毕业了，找到一份工作，结了婚，我就去找你。咳－咳－咳－咳－他感到身上有些冷用力裹紧了被子。

  明啊，争囊气！别与人家比穿比吃。咱好好学习......咳－咳咳，别心疼钱。虽然不能吃多好，要吃饱呀！别舍不得。只要你给爹争气，再怎么我也能供你读完大学。冷就像一条虬龙在他心处，脑处，不断盘旋，然后紧紧缠住他。他感到额头好烫。唉，没什么，挺一挺就过去了。别浪费钱治病了，给明留着。前几天李大嫂说别让我去捡垃圾了，很容易生病的。可那么多人都没事，偏碰上我吗？咳－－咳，除了种地，我能干什么呢？为了明，值了，累点儿！看着明得的那几张奖状，我就高兴，不累！这几天嘛，下雨呢，基本上没人去，我多捡了点儿。嗯，争了几十块钱呢。他忽然觉得喉咙好干，想喝水，又浑身懒乏的很。明天再说吧。噢，几点了？有半夜了吧。睡吧，明天再说。

  他翻了个身，觉得脊背有风吹，又正过身来，又觉得风正对着脸。明说他女朋友家挺有钱的。他心里一乐，这小子真有福气！一会儿他又皱了眉，她会不会嫌俺穷呢？明没告诉她吧？......唉，想它干吗？让明自己弄吧，明从小就爱帮助人，而且从不撒谎的......像我和他妈虽然穷但也过得幸福啊。

  听说镇上要修公路，不知道缺不缺人。明天去看看......

　咳－咳……

  窗外的雨小了一点儿，滴漏时钟又嗒嗒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