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让街边的小贩和舞台的小丑联系起来的，我想应该是这两者的出身：他们的大多数都是异乡人。然而，当历史不紧不慢的向前踏步，社会文明从容地进化，小贩和小丑却一个走上了天堂，一个却在地狱边缘挣扎。

    我向来都以最大的善意去猜测那些街边小贩背后的故事。历史成就的巨富陶朱公范蠡，在洞庭湖上商贾往来的商贩，以物换物，最终富可敌国。他永远不会相信两千多年后的文明社会，那些类似无根浮萍的异乡人还以一种流离的小贩身份，出入在高楼如箭的大城市，大街小巷，用最卑微的姿势来乞求这个城市将怜悯的期限再延长一些。尽管不尽是异乡人吧，每一个街边小贩的故事或者已经不允许物质文明早已被满足了的所谓的都市人去解读、去窥视，因为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不是异乡人又是什么呢？

    对于小丑，我相信他曾经也过着流离颠沛的生活。满脸涂白、鼻子涂红的小丑的雏形，行走在落寞的城市，以异乡人的身份穿梭在遥远的异乡，用夸张的表情、滑稽的动作来博取别人的欢笑。“小丑释放灵魂里天真、脆弱和可笑的一面，观众在笑声中与小丑互动，同时瞥见自己内心的纯真和孤独。”与小贩不同的是，小丑却在与观众的对话中存活了下来，尽管小丑们并不认同对他施舍欢笑的人群真正读懂了他“内心的纯真和孤独”。对于小丑来说，他是幸运的，他从来没有改变，直到现在他还是满脸涂白、鼻子涂红，坐在麦当劳的窗前，小孩们依然抱着他宽大的肚子，模仿他的“天真脆弱”的笑容。

    小贩绝对从来不曾想到过艺术。小贩们想着的是晚上某个天桥底下的被铺不要被另一个异乡人卷走，或者祈求午夜之前不要下雨；明天太阳希望像往常一样升起来；默念着孩子平安，千万不要得什么病……总之，仅仅是生活，仅仅是对生存的最低要求。小贩可以大声叫卖，至少在驱赶他们那群人来到之前可以这样做。城市再也容不下这种异乡人了，这种“影响市容市貌”的异乡人，小贩们也似乎意识到了这种危机。他们的微笑始终真诚，尽管是表面的真诚，他们努力克制着自己对能力以外的物质的欲望，对偷、抢、骗保持着距离。小贩猜测着城里人文明的底线到底或者不会欺负一个善良的人。可是他们错了，大都市里的人对物质的满足早已厌腻，特别是那群像赶苍蝇般驱赶他们的人。那些小贩应该感受到了这种冷漠，他们或许曾经放弃过纠缠，想永远离开这个冷漠的异乡。不理解的是，对他们存在恶意的绝对是极少部分的人，如果仅仅是为了不能承受冷漠这个缘由而放弃却总有点不甘心。

    大多数都市人对小丑并不冷漠，他们认为，如果从小贩和小丑中作一个选择的话，他们会选择小丑，因为小丑可以逗笑。因此，小丑走进了宫殿，并获得了一个“小丑艺术”的殊荣。小丑走进了古时欧洲的宫廷，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欧洲人仿佛都知道英国国王亨利八世殿前的威尔萨默斯和亨利八世的女儿伊丽莎白一世身边的塔尔顿，至少世人对卓别林不陌生，他们都是小丑。或者从这时候起，小丑永远地离开了小贩，他有家了，不再是颠沛流离的异乡人。尽管街上、医院、老人院、孤儿院等地方经常可以看见小丑出没，但是小丑可以很自然地摆着“V”的手势，或者翘着拇指夸张地说人群中某个女孩很漂亮，有人用天使来形容小丑了。

    达尔文说：能够生存下来的，既不是最健壮的，也不是最聪明的，而是最能够适应变化的物种。小贩和小丑都没有变，然而，结果却是，一个成为了欢乐天使，一个成为了城市弃儿。

    天使也好，弃儿也好，他们都不是恶魔也不是毒药。既然这样，就请那些冷漠的都市人不要冷眼看着他们消失，甚至像赶苍蝇一样大手叱喝。当你落难的时候，或者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五星级酒店的鲍鱼燕窝，也不是舞台上优雅起舞的天鹅，而是小贩板车上蒙着白气的馒头、蒸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