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后的最后

从一片阴霾的天空 穿过层层灰暗的云霄

再看你一眼

我的北川

我至爱的故乡

在你的怀抱里 我被母亲生育

在你的怀抱里 我静静的永远睡去

我年轻的生命

无法发出呐喊 无法为你悲鸣

我是多么多么想

在我们伟大祖国壮丽的山河间 广阔的土地上

向所有的人呐喊

北川 北川

我的北川

别了啊，我的北川

但是 现在

当我眼见 最后的人群踏过你古老却残破的身躯

渐渐远去

当我听到他们压抑沉闷

好像带着涌动的鲜血撕裂伤口般悲痛的哭泣

我的故乡啊

我看到那张美丽的脸庞滑下的晶莹泪珠

那样的悲伤

在一切都坍塌和垮下的时候

我甚至感受不到

我多么想 多么想伸出我还完好的左手

去擦拭那不断涌出的泪水

可是穿过云层 我只触摸到一片虚无

噢 我的北川

这一瞬间 我甚至不能再为你擦一次眼泪

2

再也不会有悲伤了

再也不会流眼泪了

再也不会有可怕的死亡和未知的恐惧了

再也不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了

3

当庞大的中国版图上一个城市的标志被活生生的抹去

当一座历经一千四百年的古城一瞬间被摧枯拉朽般的毁灭

当数万人民伴随着一阵阵天摇地撼而永远永远的离开了世界

我的祖国啊 我的人民

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标志 不仅仅是一个代号

他们再也不会在父母的面前撒娇

他们再也不会在汹涌的人流穿行

他们再也不会像你一样一边感慨生活无聊，一边期盼着美好的未来

要知道他们曾经或将来会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辛勤的劳作和耕耘

他们曾经或将来会在这片土地上奉献自己最美好的青春

他们曾经或将来会在这座城市或安静或张扬的设计过自己的人生

而如今 他们的劳作连同成果一并毁灭

青春不再 他们的人生业已彻底消失

4

他也走了

比别人多看几眼的他也走了

那个面容憔悴形容枯槁的摄影师

他也终于走了

谢谢你

谢谢你陪这座城市多呆了一会

即使只是这么一小会

刚刚多想提醒你

嘿 年轻人

把我们城市最后的面貌拍得清晰点

手不要颤抖 镜头不要模糊

求求你

能不能带走那只猫

它很像我家咪咪呢

难道以后就只留下它独自陪伴北川吗

不要

不要啊 咪咪很怕落单的

带走它 求求你

带走它

“一只猫

孤独的仿若一只行走天涯的独行侠

 旁观了 也许它祖祖辈辈都没有经历过的沧海桑田

它将是一个不会被人知道的传奇”

5

这个夜晚

天气闷热的让人无法入睡

打开灯 静静翻开手上的一本县志

一千四百年

时间噶然而止

书里记载：

这曾是一座美丽古城

羌族的姑娘们曾结伴走过静谧的街头 留下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壮硕的小伙子们也曾遍走他乡

然而时光在那一刻骤然静止

古老的家乡在最紧迫的一瞬拥着她的子民

血液沸腾 冷却

 眼泪成诗 散落

6

一千年

一万年

更多更多纪元以后

当这里树木茂盛 成为一片森林的时候

谁会记得这片土地曾经抚育过中华民族的一群儿女

还会不会有人记得这座城市

曾经地动山摇 曾经家破人亡 曾经妻离子散 曾经一夜倾城

长风哭诉 大地悲鸣

浓黑的夜色中

是不是还可以听闻见那一个下午

这座县城曾经发出的苍老的无奈的哭喊：

我的儿女 我的孩子 我的生命

也许我们终将被遗忘

历史的长河巨浪淘沙

北川 你会不会也逐渐从人类的记忆消失

渐渐成为 一段搁置在档案架顶层的尘封的历史

7

北川啊 我听见了

听见你在沉重的废墟下咆哮过 挣扎过

那些最后的日子

多少人陪伴你 拯救你

可是最后

我只听见那些掩埋了无数生灵的废墟

他们发出了低低的哭泣

像一口哑钟 像一幅掉色抽象的画

红色的 黑色的 灰色的 苍白的

一层层封住我的耳朵

一遍遍涤荡在我的心头

北川 我听到了啊

我听到了——

你的哀伤 你的悲痛

但是此刻 我独独只能和你说

再见了 我的北川

我的故乡 我的母亲

我将带着满身伤痕继续勇敢的活下去

我将永远在回忆里怀念你

8

别了，北川

别了，亲爱的北川

这一刻 泪水溢满双眼

可是 我的北川啊

我的兄弟姐妹啊

我什么都不能再为你做了

原谅我

只能为你写下这小小的诗歌——

以往生者和祭奠者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