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旧地重游的时候不见伊人惆怅“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不知何处去”?是谁在梧桐深院里凭栏嗟叹“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又是谁在听到卷帘人说“海棠依旧”时感伤“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唐诗宋词早已登峰造极,我不敢造次,只能在此时附庸风雅聊发少年狂。这时,脑海里总有无数股蓝色的忧郁流动,这个春天又会是关于谁的故事呢?
春天于我,总是一个很复杂的季节,一如她的天气,一点模糊,一点期待,一点沉寂,一点喧哗。
几阵春风微薰,几场春雨偷渡,中心湖的春天就这样来得漫不经心。我一个不留神,便错过了第一朵野花如何沾着雨露在晨曦中含苞待放了。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我见证过柳芽的爆发。原来黝黑的柳枝上突然冒出了毛毛的小苞,隔天它便迫不及待地撑破外衣骨碌骨碌地看着新奇的世界,脸蛋儿还只是鹅黄鹅黄的,向着耳根子软的春风撒娇坐在柳条上荡秋千,晃得人思绪飘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时常会对着那些爆发的柳芽发呆,会恐惧自己的满腹心事也在这样的气氛下情不自禁地翻涌。有没有一个树洞可以听我喃喃细诉,然后那些不能说的秘密从此长眠,换来我不知梦里花落多少的春眠?我明明已经把那些记忆埋葬在那个残酷的冬天了,春天还有多么远?
桃花源经不起复制,应该庆幸自己不是陶渊明,否则在游览到那雕塑公园时肯定兴致盎然而去,败兴而归。象征日本武士道精神的樱花,开的时候来势汹汹,败的时候也像是奔赴一场集体死亡,所有都是有预谋的。而当这些樱花远渡重洋来到亚热带,的确应验了那句老话“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它们集体水土不服,开的花稀稀拉拉,看得直叫人窝心又窝火,还不如看路边的紫荆花枝乱颤呀。但是那一天的照片里,我的笑容很应景,从来都没有凋谢过。
我承认,我已经不是严格的完美主义者,我已经学会在现实面前低头迂回并乐此不疲。好朋友July渐渐地察觉我的变化,终于狠命地摇着我的肩头追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们的约定。是呀,我们都曾经同样那么骄傲,同样那么愤世嫉俗,同样追求与捕捉最真实的瞬间感觉。我们臭味相投,我们喜欢同样的80后作家,我们甚至为了体验那种所谓瞬间不惜代价。譬如,我经常跑步,却没有告诉他们为什么。而传说中的减肥或者健身效果只是时而起效时而失效的副作用。我经常狠狠地跑,然后急煞,因为这样做对心脏危害很大。在我急煞的时候,从喉咙到心脏就像被一刀拉下,每一次呼吸都好像会刮伤气管,耳朵旁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喘息,眼睛开始朦胧世界。你追求过这种感觉吗,甚至你可曾想过捕捉这一种真实吗?
这是我和July经常玩的小游戏,因为我们发现了一个秘密。所谓的成长,就只是时光穿过我们的身体然后离开,而我们依然逗留在原地。因为年少,所以可以肆意挥霍,随便透支。就让我们的人生就像两颗宝石曝晒在烈日下发誓要折射出最复杂最灼眼的光芒,即使会让我们留下千疮百孔。但是,July对不起,我无法忘记那个冬天里脆弱单薄的父母。当我们偷偷地结束了类似的小游戏时,已是中午时分,我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家中的饭局。父母有点惊喜,有点局促,因为我甚少在这个时候回过家陪他们吃一顿饭,因为桌上只有被我们诅咒得体无完肤的饭菜。时光依然荏苒,只是我们太任性或者不愿意承认。但是,光阴确确实实无情地在我的父母身上留下了烙印。不信你翻翻你的相册,我们长大了,我们的父母呢?看见了吗?在时光的牵扯下,我们被硬生生地拉长了,父母却好像被压缩了。他们的背是否已经开始有点微曲,他们的头发是否已经开始泛白,他们是否总在向我们讲述我们小时候的事情然而其他时候总是欲言又止?
生活从来都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孤独的斗争,从来没有谁是赢家,你不是,我更不是,只有时光的流逝才是永恒。时光甚至可以守株待兔,只等我们往桩上栽,无论我们睿智抑或愚昧,它都有高高在上的胜算。我们与父母都同时站在同一个战场上,现在的我们轻而易举地取得了暂时的胜利,时光转而攻击我们的父母,他们太累了,他们花了太多时间把我们护在身后了,我们是他们最后的坚持。狡猾的时光就如鬼魅般地潜伏在他们身后,随时准备偷袭他们。我们该干什么?仍然沉浸在暂时打败时光的喜悦而对其他视而不见吗?现在的我只想好好爱惜自己,想张开尚显单薄的双手,好好地拥抱一下我的父母,即使不能打败我们共同的敌人,至少我们在一起,紧紧相依。这种愿望算不算也是一种成熟的表现呢?
如果我死了,请将我付之一炬,然后把我的骨灰撒于珠江河里。我不怕二恶英,不怕红藻,即使黑暗,即使孤独。我只想回到最初,就像一个小胎盘长在母亲的子宫里,被很多很多的水温柔地包裹着。
七月了,我在这里路过春天,黑夜正在萎缩,不久后的一天,总会有蝉藏在绿得猖狂的树林里宣布“知了,知了”。知道么,每一只夏蝉都是一个故事家,只是你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