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梦被埋在江南烟雨中
心碎了才懂
—《江南》
一 落魄江南载酒行
晚唐,是流星划过天空后留下的一道尾巴,有着微弱的星光,却再也点燃不了那太平盛世使的辉煌。
他晚来了一步,没能赶上大唐时的盛宴。
二十三岁写出留存千古的文章《阿房宫赋》。二十六岁,荣列进士之榜,傲登天子堂。也曾“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他不属于江南,他出生在粗犷豪迈的西北。满腹经纶的他,也有过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恃才傲物的胸襟和济世之志。然而,始终,那个为才华喝彩的年代已经逝去。他无法像李白那样享受“龙巾拭吐,御手调羹,贵妃捧砚,力士脱靴”的待遇,也无法潇洒地顶着“诗仙”的美名游览名山大川。与李白一样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不屑逢迎权贵,忠言被谗,却只能默然离开京师,来到烟花遍地的江南,狭妓游玩。“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他俨然以一个纨绔子弟的身份,鄙视着这道貌岸然的虚伪时代。
那是个让人沉沦的天堂。游人歌吹,画船雕楼。
谁浊谁清,谁真谁假,谁是心疼谁的人。
富贵温柔乡中,一颗麻醉痛苦的心。
莺莺燕燕,会有那么一颗懂他的心吗?
二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地点和时间再也不重要,但肯定的是,他第一次见她时,被她的美貌所惊艳。
有诗为证:
赠别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她应该也像“秦淮八艳”那样,不幸落入风尘。从小就擅长琴棋书画,能歌善舞,因广交名士,而见多识广。不同于烟花柳巷的胭脂俗粉那样的鄙陋浅薄,她既有风情也懂得自矜。
那应该是怎么样的一天,在画船箫鼓,碧瓦朱墙,游人如织的河边,与大多数失意的文人一样,他正坐在某个客栈上借酒消愁,冷眼看待这即将倾圮的繁华。
江南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夕阳西下,江边隐隐约约传来了歌女的歌唱,更触动了他那颗忧时伤世的心。
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当与她清澈明眸接触的一瞬间,他失意的眼神不经意散发出一线光芒。
当时的他早已才名远扬,她能受到他的青睐,应该也向张爱玲小说里描写的一样,“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的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虽年纪轻轻,却也看过无数的风花雪月,人情冷暖,她能明白他心中怀才不遇的郁结。才子与名妓的相交,并不是简单的风流韵事,更多的是红颜知己般地惺惺相惜,她们的才气和美丽远比家中的妻子更贴近她们的灵魂。
年代早已久远,记不清,这样的故事在江南的金粉楼台上上演过多少遍。结局难免流于媚俗,却依旧动人。然而,他注定只是个过客。他说,十年后当上当地的刺史,娶她为妻。他和她都明白,这只能是个美丽的谎言。
赠别多情却是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三.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般的开落。
一恍十四年过去了,重回故地,他却发现她早已嫁为人妇,并生有儿女。她依旧美丽,也许仍会低低地对他笑。他想到自己失约,徒叹奈何。
《怅诗》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她不会怪他,这不是所谓的负心,也不是注定爱情只能像烟花般灿烂而转瞬即逝,而是人世间沉浮的命运所决定的。她是一名社会地位低下的青楼女子,能得到如此的许诺,已属不易。
她爱过他,也等过他,虽是“低到尘埃里”的爱情,但有明月知晓,清风为证,这也足够了。
他是鼎鼎大名的杜牧,而她是历史中名不见经传的一名风尘女子。看见了他流传后世的诗,她早已释然,他的许诺不会在她心中发芽,只能让它停留在当初那个美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