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旅行,沉浸在山水古镇间,我忽然明白为何都市里的人们都拼命逃离舒适的生活而愿意贴近物质贫乏的古朴小镇。我虽然还没有经历都市的烦躁,工作苦闷,生活无奈,却也留恋山水古镇。我喜欢旅行,我一直在想,旅行的意义应该是什么呢。我从那些不粘铅华,原始古老的山水间到底得到了些什么呢。
不想在难得的国庆待在宿舍,于是想到桂林。并没有过多的准备,只约了两个有兴趣的朋友作为旅伴就去了。其实若不考虑安全因素,我真想要独自一人旅行。心想一个人沿着漓江行走,一路拍拍写写,与不同的人为伴,又是另一番滋味。
到了桂林,不觉有些失望,灰蒙的天,闷热却干燥得让我喘不过气来,车辆杂乱,街道也不干净。幻想的桂林应该是天蓝水净,现代城市建筑与典型的的喀斯特式馒头山遥相呼应。不过,心想着远离了自己生活的环境,身在一个新鲜的城市,自然内心也清新了。
我们的第二站是阳朔,从桂林乘车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阳朔始于隋开皇十年,距今已1400余年,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城,唐诗中一句说得好:城廓并无二里大,人家都在万山中.爬上阳朔公园里的一座山俯瞰整座古城,座座山包如海浪叠起,浪峰浪谷似在与漓江水争相起舞。最美不过是如国画般的山的颜色。眼前的山色浓如刚上的墨汁,带着墨香湿润得还未渗入纸中,扑入眼里似乎眨眼就可以挤出泪来;远些的山却好似被空气浸泡过的,被洗刷过的的色彩淡中依然存有山的力度与分量;更远的,隐约有他们探头的身影,却只能靠他们模糊的影子去想象远处的景色了。山脚,户户“人家”打破这大自然的孤寂,把山与山之间孤立的空间连在一起,条条街道穿起山峦。我喜欢这幅画,这幅自成一个天地的画。山间的人家温暖了大自然的清冷,我站在山顶,俯瞰到的就是一幅平和的风景。
这阳朔的西街,是中国古城中最著名的洋人街,说是洋人街,也只是因为有很多西方式的酒吧,而古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多的都只是现代式的商店纪念品店。也许是因为游人越来越多的原因,以前在电视中看到的游人在露天咖啡厅里闲聊喝咖啡的情景已经消失了,相比起丽江来,这里又少了一种情调,同是商业化侵蚀的古镇,这里显然适合那些为旅游而旅游的人。我带着点点失望无心眷恋西街的风景,直奔漓江边,希望那里能有一片清净。
有些喜出望外,夕阳下的漓江岸边游人稀少。缓缓的漓江水汩汩流淌,两岸是清如眉黛的连绵的山,山间的草地流畅地润滑着山脚与山脚之间的突兀。聆听着流水发出的细碎声响,所有大自然的灵动都汇入着流水的旋律里。俯身,水中夕阳与山峦轻晃,忽然就想起林清玄散文里的一首禅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以前,总是默默地念着,联想着诗中描述的情景,感叹这诗平平淡淡的几个字却让诗变得如此脱俗。此时,置身在这淡笔轻描的漓江风景中,远离喧嚣,才感受到这“水中天”的清明。我想就像漓江边的那些老人吧,经历人生苦难,心智早已平静得如这一江的流水,越是静,就越是能清楚地倒影出人世的沧桑,他们越是经历得多,就越是心如明镜,把这水中的一切都看得通透。而我,身在众人喧闹竞争的环境中,心如一根绷紧的弦,随便一点点动静就震动得难以平静。选择越多就越不知所措,明明面对的是眼前的事却无端牵入许多杂念。有人说,人应该要像一条大河。在平静的外表下有炽热的心,经过风暴,仍然能以壮阔的气势向前进。不为岸边的小风景而停下脚步,冷静中又有着震撼人的力度。不知道人要经历过多少悲喜后才会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智,不知道要有多少苦难的磨砺才会平静地倒影着人生的规律。漓江的晚风轻拂夕阳的余晖,闻着这一刻天地间孑然一身的安静芳香,我似是躺在一个“心远地偏”的世外桃源,耳机里一直播着Andy Tubma的 quiet inside。我在这一刻,在这远离了我熟悉环境的一刻静静思考这所谓的人生,也似乎在这一刻才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想来可笑,平时的我忙得忘了思考我为了什么忙,那我忙的意义又何在呢。也许是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大家做着相同的事,理所当然地也去做,而没有想过我到底该不该做,我到底想不想做。很多东西是不能在喧闹中获得的,就比如真正的自己,但需要在喧闹中保持冷静。正如歌里唱的 i am quiet inside,though they drag me by a wire,i am quiet inside。沉入这深深的安静里,我是广袤自然里一个完完整整的个体。我的心地抛开了课业沉重的负担,人们议论的纷扰,那些衣服化妆品的虚荣,还有一切一切与此时这个我无关的杂念。想起我喜爱的作家三毛,一生游历,不贪图物质的享受,却能在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的精神世界里清醒地享受着自己的快乐。此刻,我想我已经贴近了她的世界,旅行也许就是一条通向了解自我世界的道路吧。
这次旅游只买了一张手绘的桂林地图,在图的角落里看到了龙脊梯田这个名字。因为喜欢这个名字所以决定一定要去。第三天清晨,我们乘车返回桂林,在那个杂乱肮脏的小车站等去往龙胜的车。在没有空调的车里颠簸了四个多小时,然后辗转当地农民家的小面包车,最后步行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达龙脊梯田。其实龙脊梯田是一个统称,包含龙脊寨,平安寨,中六寨,大寨,田头寨,小寨等村寨。这些寨子都是壮族瑶族居住地,深处山中,保留了古朴纯正的民族生活方式。
我们正去往的是龙脊寨,在登上山顶的一刹,一幅壮阔的无以形容的美丽画卷从肉眼无法触及的世界另一侧垂落到我们面前。梯田层层相叠,线条此起彼伏在山谷间穿行。大自然巧夺天工铸造了无数通向天际的阶梯。我们不禁欢呼雀跃,惊叹这任何图片画布都无法复制的胜景。面对大自然的强大生命力,我们只是站在它的边缘就已经被它折服。山峦轮廓简洁,刚劲有力地肆意在天际间延伸。夕阳的余晖从膨胀的云朵中落下抚摸着大地,顶端呈现出深沉的金黄色,然后渐渐变淡,最后与山色渐渐相溶。远处村庄里的袅袅炊烟缓缓地弥散在山峦的背景里。万物肃穆,寂寥的气息围绕我们。沿着山间的小道行走,远处的村庄时而隐没在曲径通幽处,时而又在转角震撼我们的眼睛。农民在田间收割,农家的黄狗跟在主人身后此起彼伏地叫唤,划破了无际的寂静。山道上一路野花流水相伴,时而鸟儿脆响,每一个自然纯净的音符都在拨弄我的心。欣赏着群山在金黄的光辉里发出光泽,我体会着难得的神清气爽。
龙脊寨是附近惟一一个没有被商业化污染的古寨,领路的农民告诉我们这里的一切都一直保留着古老的传统,话语中透出自豪,自豪于他们一直的坚持和这里最纯朴的气息。穿行在古寨崎岖的石板路上两旁是依山而建的吊脚木楼,大多数都有上百年的历史。木楼背靠山坡前面用木柱支起,木柱下用石块砌一层地基,以填平山的斜坡所造成的不平。有的干脆就把木柱撑在山坡的大石头上。这样的构造既防潮又防野兽。残阳下的古寨人影稀落,木房子散发出淡淡清香,此时的我心无杂念,周围的一切让我满心愉悦满心充实。在渐暗的天色中,我们步行赶往平安寨。相比龙脊寨,它是被商业化保护起来的半现代化村寨。因为那里交通较便利,所以游人相对多,新建的客栈也随处可见。行走在山路上,空气中充满清凉和幽香的灌木气味,我们就沿着这植物的气息行走。虽然都是第一次在夜晚走山路,但我没有丝毫恐惧,灵魂如同脱光衣服的孩子欣喜地四处张望。天幕里晨星清亮闪烁,它怀抱着的群山隐隐露出简洁的线条,整个山谷寂寥肃穆。大约走了一个小时,闪着红色灯光的平安寨顿时出现在眼前,在黑色天幕的背景里,山寨的红光格外温暖喜庆。它周围的梯田也被安上红灯在夜色中被完整端出。平安寨让我想起电影中古代的情景:沿山建起的古镇与世隔绝,村民每天挑着担子在狭窄曲折的清石路上上山下山,灯光昏黄的小店里三两客人喝茶叙旧。我的整颗心都在向外探头异常兴奋,似乎觉得我们穿越了时光偷窥到了古老山寨的原始生活,撕破了它毫无修饰的外衣看到了一个古老而丰富的世界。在对阳朔古城失望后我们都庆幸能来到这里。夜晚,坐在露天的客栈阳台上,抬头就是漫天的繁星,微光流动。身在城市的我们从来只能在图片上看到大自然的胜景,此时只觉是种奢侈的享受。忽然想起一个好友,休学到家乡遥远的山村教书,离县城四小时的车程还要步行,他说那里很穷但是人们淳朴热情。生活很单调但每天晚上都可以对着漫天的星星发呆,静得像是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若是能感受到自我真实的存在,但却不同于孤独寂寞,也许能清楚明白自己吧。好像之前对他的种种不理解顿时消失了。一直处在一个每天重复的环境中,要适应那些本来就来自不同世界的人,自己的空间被不断的侵扰,一旦有裂缝就流入了各种各样的影响。我好像都不知道原本的我是什么样的了。一旦发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我感觉无比可怕,那我所努力的东西是在为了什么呢,是不是我所想要的呢。旅行让我离开熟悉的环境,让我摆脱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惯性。来到大自然中,远离吵杂的声音,不染纤尘的空气清醒着我,让我静静听听自己的声音。远离那些物质的诱惑和虚荣的侵蚀,我想看看在这物资贫乏的山寨里人们怎样饱含着热诚,富足地过着日子。日常的生活里,渐渐在患得患失中变得易怒恐惧贪心,我总觉得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难得到。可眼前的山寨人却是最能平静的,他们在与自然相处的世世代代中早已明白了适当的索取才能换来安稳的生活。他们朴素单纯却明白最基本的生活规则,相反我们倒是在生活上强加了太多而忘了最基本的。我喜欢的一个作家写过这样一句话“对于城市中的人来说,置身滚滚红尘浪滔天,每天面对无数欲望颠沛,要能保持自持修行的坚韧,遵循品德和良知,洁净恩慈,并以此化成心里一朵清香简单的兰花,即使不置身于幽深僻静的山谷,也能自留出一片清净。”我想把此时这万物相凝,天地观望的寂静收入心中,留于困惑时再次沉浸,给自己心远地自偏的意境。
清晨,太阳从群山间探出来,朝霞绚烂分明,苏醒了大地。我透过客栈的落地窗看到层层相叠的梯田舒展绿意。依山而建的寨子鸡犬相鸣,耀眼的阳光穿过百年的老屋映照在石阶上,在清晨苏醒的植物和昆虫悉悉索索。一切的景色都是真实可触的,我只觉得全身温暖,像是获得了全新的自己。这次的旅行,带给我心灵的世外桃源,里面有一个完整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