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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飞鸟

文字:Vela 图片: 编辑: 发布时间:2009-01-02 点击数: 分享至:
  很多年以后,当鹿与妻子菊一起散步在洒满落日霞光的繁华的市中心广场时,他总会在喷水池边停一会,望着还留恋天空的最后一点光辉而盘旋在广场上空的鸟群,发呆。菊也许会坐在长椅上休息一会,或者去买些洋葱土豆之类的晚饭材料,当她抱着个小袋子回来,看见鹿还在发呆,就会用小一号的扇子敲鹿的脑袋,说道,孩子他爸,回家了。

  鹿觉得自己快成老头子了,老得开始喜欢回忆。

  长得就比较像历史班的宁,居然报了化学,于是班上一群“宁命”的女孩子们嚷嚷着改科,她们聚在学习委员阿志的课桌旁,发出不小的噪音。鹿皱着眉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当事者,无奈地叹口气,继续窝在角落里看卡夫卡,“大隐隐于市”嘛。

  宁是高二一开学从外地转来的插班生,安静,聪明,身体不太好的样子,长得是女孩子们喜欢的类型,坐在鹿前排,比鹿大一岁。鹿并不是很喜欢这种班草级人物,他印象中的班草们总是绯闻焦点,并且很喜欢出风头。

  “你报什么?”前排的人转过身来,问道。鹿不得不抬起头,“啊啊,地理。”

  “太冷门了。”

  “别的科太麻烦了,这个简单点。”

   “不容易提分。”

  “我还算喜欢这个啦,倒是你,让人意外哪!”

   “我觉得这个比较适合我,也没想那么多。”

   “苦了你的支持者了,女孩子学理科不容易啊。”鹿带了点抱怨的语气,抬起视线看着一堆女孩子中站在椅子上喊口号的“小宁后援会一号”天天。

   “我也不想这样……”宁苦笑了一下,转回身继续看他的元素周期表。

 

 

 

  要说一个班中没有几个风云人物是不可能的,比如总是打扮得像火鸡的,会走路的刨冰机,笑到春暖花开的面瘫,等等,当然也包括青春无敌的热血男——小李。

   “宁同学!我又找到新的题目!我们一起来比赛做题吧!”小李自打知道宁很强,就缠着宁比赛做题,那些大份量的东西总不能专门翘课来做,于是两个人放学后的美好时光全部贡献给了数学题。宁一脸凝重,小李一脸激情,一份份试卷从左飞到右,最后基本是宁先站起来,长出一口气,说,做完了。然后小李垂头丧气,说,我输了。两个人一起回头的时候发现教室里还有个路人甲在下一人象棋,两个人一起黑线。

  路人甲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站起来,解释道:“唉唉,麻烦死了…家里来了七大姑八大姨一群人,吵得要命,一个个只会问我考试多少分啊帮不帮你妈干活啊有没有早恋啊,反正家近,所以我逃过来了。”

 

 

   热血同学回家吃饭,逃家的鹿和一个人住的宁都不打算回家,于是一起进了学校旁边的米粉店,一人点了一份牛肉粉,两人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等。鹿百无聊赖,一次性筷子筒看够了就看桌子,桌子上烫的茶杯印看够了就看各种酱料瓶子,最后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了,鹿抬起头,然后愣住了。

   宁望着落日在发呆,霞光投在他眼睛里仿佛微微流动的琥珀,一瞬间鹿有种宁在哭的错觉,后来他反应过来那只是悲伤的表情,全部用眼睛来承载的。那些沉郁的东西过分饱和,开始结晶——这就是鹿感受到的“悲伤”。

   32度的气温,头顶上电扇“嗡嗡”的响,街道两旁的路灯闪了闪,全部亮起。

   宁回过神来,发现鹿正盯着自己,这时候米粉送了上来,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气氛。

   后来他们很自然的开始交谈,天南地北。鹿觉得,宁的生命里似乎一直有什么东西缠绕着他,使得他这个优等生对“未来”、“理想”这些少年们听到都觉得充满活力的词语表现出虚无飘渺的暧昧态度,也就是,宁从没有规划过“未来”。这让鹿很困惑,向他这样广义上的差生,也有对于“未来”的细小期待和要求,比如说随便找个工作赚点钱,和一个不算美也不算丑的女人结婚,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每天能悠闲地下棋看天看云。

   或许在宁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吧。

 

 

   两个人顺理成章的成了好朋友,哪里新开了小吃店,鹿会拍拍宁的肩拉他一起去,而每天早上,宁也习惯了背后发出暗号,他就把自己的作业本从桌子底下递过去,然后听到背后低声惨叫:“怎么昨天作业这么多!”宁笑笑,有次去办公室见到鹿与他的导师在讨论行星轨道的问题,鹿嘴里蹦豆似的出来一大堆运行公式,只让宁自愧不如。谁说鹿是笨蛋呢,他只是懒。

   就像现在宁不得不满校园找鹿,也是因为鹿翘语文课翘得太多了,红老师拍桌子大吼说你们这纪律实在成问题,风纪股长去把鹿找回来!宁只好受这池鱼之殃。

   他在学校的后山上找到了鹿,后者睡得正香,被摇醒后还含糊不清地说什么我将你一军,受死吧,在其彻底清醒并得知情况后开始愁眉苦脸,导师是好说话的,导师的老婆大人是很不好说话的,现在回去死路一条哪。

   “你这家伙,害得我听不了课啦!”

   “红大姐开口闭口意识形态你受得了么?”

   “他把我骂一顿哪…还得出来找人。”

   “那你现在抓我回去吧,手铐呢?”

   “……算了我也翘课得了。”

   “你来真的?回去咋交差?”

   “就说我满校园很认真找一直找到下课都没找到。”

   “……”

  高二的下学期,班里新来了个女孩子,怯生生的,很容易脸红,和宁长得很像,班上的八卦一族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对“夫妻脸”,无中生有的绯闻四起。平日里好脾气的宁不知为什么那么生气,揪着传闲话的牙把他扔到了墙角,牙没什么事,倒是宁,仿佛那么一下让他力气用尽了,他扶着桌子不停喘气,死死盯着自己发抖的手。鹿和另一个同学把要冲上来还手的牙架住了,牙高声叫骂,别的男孩子们劝架,女孩子大气不敢出。

  那个新来的女孩子开始“呜呜”的哭起来,声音很小,但是牙安静了下来,不再闹了。

  大家看着那女孩子慢慢的伸出手去扯住宁的衣服,叫了一声“哥……”

  那是宁的亲生妹妹,叫小暖,她是家里派来照顾宁的,宁的心脏有病,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总是在别人上体育课的时候呆在自习室里。

  宁对他妹妹态度非常之差,凶巴巴的,完全不像兄长。

  但是鹿看到过小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时候,宁给她披了一件衣服。

  后来鹿从宁口里听说了骇人的真相,宁出生时就被证实有心脏病,但是作为大家族中的长子又非常重要,于是他母亲两年之后给他生了个妹妹,是用来更换心脏的,没想到宁的血型与妹妹不符,而且他病病歪歪的也长大了,但是他可怜的妹妹,作为家中一个多余的人,从来不受重视。

  宁抓着自己的头发几乎哭出来对鹿说他不知道怎么对待妹妹,他想爱护她,他很可怜她,但他又总觉得她是那个家族用来牵制自己的一条锁链,自己完全没有自由。鹿叹口气说你既然能在她睡着了的时候偷偷给她盖衣服,为什么不在她醒着的时候对她好一点?

  宁不再说话。

 

 

  时间慢慢流逝,高三的学生们早已没有了多出的空闲时间,懒散如鹿也减少了翘课的节数。在一节难得的体育课上,鹿去了久违的校园的后山,拿出了一本因复习高考而久违的卡夫卡,为了防止有人打扰他干脆爬到了树上,周围只听得见树叶磨擦的响声和鸟鸣。

  他还是被宁找到了。

  风纪股长大人并没有抓他,他只是安静的坐在树上,然后平静的告诉鹿,他不参加考试了,要被送到国外接受治疗,很快就走,也许回不来了,或者不回来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鹿,眼珠很黑很黑。

  鹿抓了抓头,表情有点为难似的说,那样啊,也好,如果能把你的病治好,那就最好了。

  他看到宁的头发因为爬树而弄乱了,他很想给他梳梳头发,不用那些精致的小梳子,只是以五指为梳把他的头发理好,不过他还是什么都没做。

  宁就那样一直看着他,很久,最后他说,鹿,我走了,再见。

   宁很小心的爬下树,鹿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后抬头,从树叶缝隙中看天,数鸟,突然他发现,这不也是宁的爱好么。

 

 

   鹿渐渐习惯了没有宁的日子,他也并不向小暖打听她哥哥怎么样了,他不再翘课了,他努力的复习备战高考,然后他考上了一所看起来还不错的大学,在去国外进修的时候认识了他后来的妻子菊。他们的初识完全颠覆了“英雄救美”,那个一头金发被扎成了两个刷子的强势女孩子赤手空拳掀翻了五个企图打劫鹿的小混混,然后很奇异的,他们相爱,结婚,鹿现在的生活远超于他当初普普通通的梦想。

   他会想到他少年时代的好朋友宁,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还好么,甚至他是否还活着。他有时也会想,如果他当时开口挽留,事情是否就会变得不一样,不过没有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重来一遍。

   鹿的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他也渐渐老了,几次的同学聚会他知道了小暖结婚了,在加拿大;当初“小宁后援会”的各个成员也都结婚生子,她们聚在一起讲起当年的疯狂,笑个不停,然而——那个当事人似乎从来都没有置身于他们之中,他也许就像天边的浮云,抬起头来的时候,驻留在你眼内,起风了,当你再次抬头,他已不知去何方。

   鹿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晴朗的天空被限定在两旁的高楼大厦中,法国梧桐长的非常繁茂。他越来越喜欢回忆,他的少年时代,他怀念那个从不去上体育课的朋友,非常坚强,聪明,安静,他还欠他一句“再见”。

   他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菊带着他的两个孩子笑着向他走来,菊抱着一大堆的东西,大女儿手上绑着五彩斑斓的气球,小儿子拿着变形金刚。

   他接过妻子手中的东西,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和他的家人一起踏着满地的阳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