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惠特曼源于《死亡诗社》,“Oh, Captain! My Captain 。”电影里基廷老师念出的这句诗尤让人印象深刻。后来看了《草叶集》,对惠特曼有了更深层的了解。此外,还有一本自选集,名为《自己之歌》,我以为书名起得再合适不过了。因为是惠特曼,不是别人。他从来是一个为自己而活的个体。他的诗为自己而作,歌为自己而唱。
阅读惠特曼的诗,读的不是诗更是一个人的灵魂。惠特曼是一个真正用心写诗的人。他仿佛永远充满激情:歌唱自由,歌唱民主,歌唱自然,歌颂劳动人民,歌颂勃勃向上的力量。诗人那满腔的热情充溢着字行间,一颗纯洁明净的赤子之心一览无余。就如听贝多芬的音乐,你不自觉地被感染,会热血沸腾,会刻骨铭心。其实,惠特曼不仅诗歌与贝多芬的音乐有极大的相似之处,两人所坚守的信念更是惊人的一致。自由、平等、博爱,是两人的人生信条,也是两人艺术的灵魂。一个民族诗人,一个民族作曲家,不管年龄,不管国籍,因为同一个信仰而“走”在一起。贝多芬曾在札记中写道:“自由!!!能有什么东西比它更是人们所需要的呢?”“我爱自由甚于一切——即使在王座面前也不会背弃真理!”“在艺术世界里,如同在一切伟大的创造里一样自由前进就是目标。”无独有偶,惠特曼在《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也写道:“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一个单一的个别的人,不过要用民主这个词、全体这个词的声音。”另外在《在巴门诺克开始》也有:“我的伙伴哟,你可以和我分享两种伟大,更丰富、更有光辉的第三个伟大便即产生,爱与民主的伟大,信仰的伟大。”因此,我以为,称惠特曼为“美国诗歌的贝多芬”一点也不为过。阅读他的诗歌,人们心里会点燃起信仰之光,对生活,对世界充满希望、激情,这不正是诗歌的意义么?
以前阅读惠特曼的诗歌,我会不自觉地思考他的诗为什么会有如此重要的地位,《草叶集》到底好在哪里,惠特曼所作的贡献是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当然,也想到诗歌的本身。说实话,如果从诗歌的技术层面上来讲,惠特曼绝对不算一流的诗人。他的诗很少讲究形式、技巧、意象、意境之类的,打个比方,好比流水,讲究技术的诗人,他会恰当地控制水流的速度、声音,以便让流水潺潺而流,一展优雅之姿却又不失清脆悦耳之音;也会把握每一个细节,行云流水地抒发灵魂的感情,将诗歌与音乐交融在一起,读他的诗,你感觉在听一首歌。而惠特曼呢,他会让这流水纵情飞泻,像尼亚加拉瀑布,骤然陡落,澎湃激昂,虽然粗糙了点,但有的是宏伟的气势,有的是奔放的激情。
思想至上。这是一个阅读惠特曼、同时也是阅读惠特曼诗歌的关键。这是惠特曼真正杰出之处,也是我敬佩惠特曼的所在。在思想层面,他是遥遥领先的。他有丰富的内容、深刻的思想,无需刻意去掩饰或控制什么。惠特曼的诗不是山涧的小桥流水而是汹涌澎湃的大江。它应该一泻千里。他高于一切的思想令他不屑于形式的拘束。形式于他而言,只能是一种枷锁,他需要的是热情,是奔放,是无拘无束。身体力行,他创造了一种新型诗体:自由体诗。不受格律、韵脚的限制和束缚,任人思想和语言自由自在的发挥。在《我听见美洲在歌唱》,惠特曼歌唱一片美好的大地以及在这边大地上辛劳的劳动者;在《船长!我的船长!》,惠特曼寄托了自己对林肯总统被刺的无比深沉的哀痛之情;在《父亲,赶忙从田地里上来》,惠特曼道出了底层人民的苦与痛,表达了自己深切的同情怜悯之心……惠特曼的每一首诗都有血有肉,有灵魂,绝非风花雪月式的呻吟。形式只是一时的,思想才是永恒的。
更让我惊异的是,惠特曼将“思想至上”进行到底。他不仅歌颂“好”的思想,也歌颂“坏”的思想。一方面,他勇于揭露自身的缺点。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诗人也不例外。在《横过布鲁克林渡口》,他就大胆揭露自己种种不好:“我也曾编过那个古老的矛盾之结,我曾胡说过,脸红过,怨恨过,撒谎过,偷盗过,妒忌过,有过诡诈、愤怒、淫欲和不敢明说的念头,曾经刚愎自用,爱好虚荣,贪婪,浅薄,狡猾,恶毒,怯懦,身上并不缺少豺狼、毒蛇和蠢猪般的东西,以及骗人的面孔,轻佻的言语,淫邪的欲望,拒绝、仇恨、拖延、卑鄙、懒惰,应有尽有。”诗人不是圣人,也有世俗的缺点。然而,正是这些缺点才组成一个完整的人格。另一方面,他石破天惊地冲破宗教禁忌高歌“同志之爱”。他本身是一个同性恋者。他在《我们两个小伙子厮混在一起》写道:“我们两个小伙子厮混在一起/彼此从来不分离/在马路上走来走去,从南到北旅游不息/精力充沛,挥着肩膀,抓着手指/有恃无恐地吃着,喝着,睡觉,相爱/随意航行,当兵,偷窃,恫吓,不承认法律,觉得它们还不如/我们自己/警告那些守财奴、卑鄙者、牧师,呼吸空气,饮水,跳舞,在/海滨草地/抢掠城市,蔑视安宁,嘲弄法规,驱逐软骨头/实行我们的袭击。” 诗歌中所表现的叛逆与理想精神是美国以至各国同性恋者追求自由和解放的力量源泉。惠特曼无疑为弱势群体道出了他们的心声,这对于社会的进步与人类民主的解放作了多大贡献啊!
记得张爱玲说过:“身体优美,以身体悦人;思想优美,以思想悦人。”一个真正的诗人,不仅仅依靠技巧,还得有深刻的思想。他对生活要有深刻的见解与洞察,对人们要热爱,有真性情。诗人艾青诗歌里写道 “为什么我的眼睛里常含着泪?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是的,只有爱得深沉,才能写出好诗。惠特曼,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深爱着生那片生于斯长于斯的美洲大地,因此他才既会歌颂它又鞭挞它。他对那片爱得深沉,他的思想无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