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地方,一个可以诗意的栖居的天堂。有一天 ,他找到了,这个地方名字叫做---瓦尔海姆。
在繁花盛开的春天,维特来到了这个僻静的小山村,它坐落于一座小山丘上,风景秀美。漫步于村头的山路,整座溪谷便呈现眼底。这儿有无以言喻的自然风光,也有善良纯朴的村民。青山幽谷,暮霭晨曦,让这个能诗善画,颇具感性思维的少年流连忘返。
曾经是有许多不幸的事,然而眼前是美好的,何必孜孜不倦地驰骋思绪,去追述以往的不悦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眼前的欢乐还数不胜数呢。在这个天堂般的地方,维特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正如他五月四日的书信所言:
在这儿,寂寞对我的心灵正是一帖珍贵的良药,这青春焕发的季节,将它全部温暖注入我时刻寒颤的心房。
他时常在某个明媚的午后来到村头的菩提树下,品味着浓郁的咖啡,然后诵读挚爱的荷马。两棵菩提树枝繁叶茂,覆盖着教堂前的一大片场地,为村民创造了一个惬意的休憩之地。
大自然是瑰丽多彩而且永不枯竭的,只有大自然才能造就伟大的艺术家。他常常如此感慨,那对自然顶礼膜拜的心意愈发浓烈。一切生命都依附于大自然,而人类的能力却又受到它的束缚与限制。这便是神奇的相互作用。
一切东西在他的感官面前游动,而他决定,带着微笑,在这世界上继续走自己的路。
这儿确实是一个宁静的地域,将他从前浮躁的心绪渐渐平息了下来。他在不停地思索着世间万物,思索着人生路途,思索着浮华过往。不管是富足安逸静享生活之趣的市民,还是那些物质贫乏却又不屈不挠喘息前进的老农,他们都会盼望多看一分钟太阳的光芒。这样的人是心地宁静的,他们从自己心里创造了一个世界,享受着自己与别人不一样的人生。不论是生活给了他们何种束缚,他们心头始终蕴藏着甜滋滋的自由感觉,因为他们随时都能逃离这个牢笼。尽管现实的力量是巨大而无可左右的,他们依旧在追寻。
维特完全沉湎于这幽静的情趣之中。
雾霭自秀美的山峡冉冉而起,一米粉色的阳光潜入密林深处,缕缕微风带着芬芳拂过碧绿的嫩草。而他,就倒卧在深草里,贴近地面,用心倾听草儿的呼吸,以及那些熙熙攘攘的小生物的欢声笑语。暮色弥漫,天地瞬间渗入灵魂。
他说:我在这儿独享生命的欢乐,这个地方正是为我这样的灵魂创造的。
此刻,他一笔也画不出来,因为沉醉了。
维特本该一直这么沉浸下去,一直慑服在它壮丽的神威之下,不去受其它的纷扰了。然而,那段感情毕竟是挡不住的,就这样朝他涌来了。
那个女子名为绿蒂,在一次舞会上,维特被她深深吸引住了。她的倩影满是天神般的尊荣,令他从此沉入了感情的急流,无可后退了。她的眼神仿若是一段漩涡,水圈层层荡漾开来,而维特,则是慢慢地沉浸在水中央,一点一点下沉。终于沦陷在她的目光里,不能自拔。
这让我想到一句诗:只因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一次命中注定的邂逅,便是无论如何也会发生故事的。
他在六月十九日的书信上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从那时候起,尽管日月星辰静悄悄地沿着它们的轨道奔波,我既不知白天,也不知黑夜,整个世界统统在我周围消失了。
爱情是一种毒,而他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维特几乎是天天往绿蒂家中跑去,和她一起照顾她的弟弟妹妹。他们都很喜欢他,喜欢和他玩耍,在他身上乱爬,或是戏弄他,扯衣襟。维特也很喜欢小孩,他就曾对威廉说,人世间要数孩子们最最贴近他的心。能和这些纯真可爱的稚气孩童待一块,可真是让他心花怒放呀。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绿蒂才是他最在乎的。每一次,在瓦尔海姆散步时,已不知隔岸观望那所农庄多少次了,因它隐藏着自己全部的愿望。
和她在一块,便能感受到人世间的一切幸福。
清晨醒来的维特,怀着无比的喜悦观望太阳,然后便是喊出声来“我要去看她”。然后,一整天便是别无他求,因为她实在是太具吸引力了,一切都已融化在这期望之中了。维特总觉得,一到她的面前,自己就仿佛灵魂出窍,七情六欲全都消散了,烦恼与不悦也都跑到九霄云外了,除了跟这样一个人儿在一起,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她的话音恍若钢琴曲般悦耳动听,如此超凡脱俗,简直就是一剂心灵的良药。能将混乱与黑暗统统抛却,将欣喜和激情全都唤起,乐在其中的人,便无时无刻都在自由的呼吸。
然而,这个女子给不了他爱情,她始终都忠实于订婚是的盟誓。尽管她也很喜欢和维特待在一起,但这只是友谊罢了,她毕竟爱着自己的未婚夫阿尔贝特。
能给维特的,只有失望,和痛苦。没有想到,使人幸福的东西,竟然变成了不幸的源泉。
阿尔贝特回来了,维特要离开了。
无数个睡梦中,他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只有黑暗,无尽的夜吞噬了白天的理智。他终于忍不住,开始绝望的哭泣。
世间万物都是渺小的,人类也是微不足道的。孤冷横绝的雪山之上,苍茫浩瀚的海洋深处,以及横绝人迹的荒漠尽头,都有着造物主引以为傲的产物。每一粒尘埃都有着存在的意义,每一寸土地都充溢着欢乐的生命佳酿。这便是他心目中的万物之爱吧。
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人类呀,是自然界最高级的生物,同时也是最最脆弱的生物。
内心的波澜起伏,从八月十八的书信上可看出:
我的灵魂前面好像拉开了一幅帘幕,永恒生命的舞台在我面前变成了永远张开血盆大口的深渊。一切都像白驹过隙,一切都像雷电似地一闪而过,事物能长久保持保持它永恒力量的十分罕见,而且终究也会卷进潮流,被浪涛吞没,或者在岩石上撞得粉碎。
哭泣,绝望过后,他选择了离开这儿,这个有山有水,有梦的地方。
然而,公使馆的日子也不如想象中顺畅。每天忙着和众人周旋,看着他们那些所作所为,看着他们貌似高明的眼神,仿佛他们比谁都完美无缺,仿佛一切都得由他们做主。渐渐地,在他学着要耐心待下去的时候,似乎一切都事与愿违,让人无法忍受。
他们都把自己的灵魂寄托在繁文缛节上了,成年累月,费尽心思,只是想谋得一份更体面的差事,或是地位上的,或是金钱上的。总之,大家的脑子里都藏着一条与维特截然不同的路。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物欲横流,灯红酒绿的浮华世界;而维特,他却更加怀念那段日子,在瓦尔海姆的日子,能与善良的村民在一块生活,闲暇之余诵读自己挚爱的诗篇,或是静静地躺在青绿的草坪上······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罢了。简单,没有利益争夺,没有猜忌与倾轧。这该多好呀,只不过,眼前的他,似乎有一种难以企及的痛苦。
他在这样的日子里,依旧给好友威廉写信,也给绿蒂和阿尔贝特写信,倾诉心事。他们两个已经结婚了呀,从此一切都变了,不是吗?
终于再也受不了这种官场的折磨了,维特再一次决定了离开。他要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地方。
六月十六日的书信上写着:
我只是地球上的一个流浪汉,一个朝圣者!你们难道不是吗?
他曾经说过,连最不安定的流浪汉最后也眷恋自己的故土,他在遥远的世界寻找幸福,往往成为泡影,倒是在自己的小屋里,在妻子的怀抱中,在孩子们身边,在维持他们的生活中,找到了它。
瓦尔海姆,对于他来说,尽管不是出生之地与成长之所,却也赋予了不一般的意义。世界上还有几个这样惬意的地方呢?诗意的栖居,欢快的生活,美满的享受人生,谁都想有这样一个圣地供自己享受。他很幸运,因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这样的地方了。但是它又是不幸的梦魇纠缠的地域,谁让天赐予他那样一段没有结局的爱情?
爱情的毒,在于吞食之后,还有绵绵无绝期的余味。
他又回来了,只是,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走出城门,走上第一次接绿蒂跳舞的那条路,景物已经不似当年了!一切已成陈迹。似乎如同以为显赫的伯爵的幽魂回到他昔日富丽堂皇的城堡,那种时光流逝的失落感顿时袭上心头。
那些善良的村民一个个惨遭不幸,那几株可爱的胡桃树也被无情地砍伐了······
只有绿蒂,只有她的爱才能拯救这个可怜的人了!
然而,她依然如同当初那般绝决,依然不给维特机会,维特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伤心的维特写下这样的句子:
我应有尽有,我对她的感情吞蚀了一切;我应有尽有,没有她我便一无所有!
她永远都察觉不到,她酿制了一种毒酒,会把我和她统统毁灭;她把毁灭我的毒杯授给我,我竟开怀畅饮。
要如何才能摆脱她的姿容,为何他的脑海,他的心里,全是她,全是她!
他只能一个人伤心地哭泣,这一刻,再也没有人能安慰他了。就像若干年后,同样也是在这个国度,另一位诗人里尔克在《杜伊诺哀歌》中写的那样:
倘若我哭喊,天使的序列中间,有谁听得见我?
郁闷和不悦渐渐地在维特心里扎根下去了,越来越深,直至占据他的全部身心,他的精神已经被毁灭的差不多了。最后,他找到了一种解脱方式。
在这个隆冬的季节里,他唱着奥西恩的悲歌,用一支手枪,将自己送到了另一个天堂。
他的桌上还留着诗稿:
哦,春风啊,你为什么把我唤醒?你向我献媚,向我低吟:“我要用天上的甘霖把你滋润!”但是我凋零的岁月已经逼近,狂风会刮得我枯叶飘零!明天有位旅人将要来临,他曾见过我美丽的青春,他的眼睛会在原野上找寻,但是不会再找到我的身影......
可怜的维特,希望你在天堂,也能找到瓦尔海姆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