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苔三尺见方,仅容三五人。虽小,但在别处我也再寻不见这么一别致之景了。方台之上披满了藓,所以称之碧苔。深凝如碧玉,层叠复万千,它安然闲静地躺就在此,此地也便是它的福地。其实碧苔旁边就有小径。小径绕了荒废的旧宅大半圈,通向后面的马路。护宅的主人是对老夫妻,他们时常将这儿打扫得整整洁洁的。总之碧苔仍是不被打扰的,一因它并不识得来往过客的脚步声,又因它们安居此地于人未有任何利与害。
碧苔边上有棵粗壮的杨槐树,上空是深密的竹林。夏日炎炎,哪里都不是去处,偶然的一次我发现这个地方还真是个别致优雅的境地。捎书三五本,看的不多只为缀景,不禁莞尔。然而这么一坐,这么清吸轻呼,我已觉得畅快,若再凉风送爽,我便是魂不知归处了。自那以后,我常到碧苔“游弋”,放心、盘膝、坐着、听着,闲静着,一似春风飘絮,浪浪荡荡神游四境,又似空如无物,秋风有意,尘起尘落……
春交四月,我再留意时,苔的边上已骤然发出几株人高的小杨槐,粗比指头。它们写意般地与碧苔、大树融合在一起。此景之中有粗有细、有密有疏,有立体的长度也有铺陈的平面,更有幼槐尖上摇曳的细叶终将它点染得生机勃然,青力燃发。碧苔有了安然也多了生命的躁动。
我忍不住拨弄那颤抖不止的细叶,这让我也颤抖不止。
“想起故居的旧友了吧?”老友邓云恭问道。
“是的。我终是疲于游居的却也身不由己,不知它现在是否安好。”我感叹道。
“那和你回去看看吧!”
早已记不得那次再回故居是何年何月,记得的只有那么晴朗的天气。再看它时,它长得更怪了,没人理点的容貌让人生怜。它甚至有几枝枝干长得高很多,弯弯的垂下来把主干都压垮了,想到这里现在还心疼着。
“什么时候种下的?”邓云恭问道。
“小学时候,当时我还将它移植过很多地方,最终选在这个墙根。”我回味起当时的景象。
“听伯母说,它还开过花,白色的,开得挺多的!”我轻轻抚摩着它。
“是啊,没真心看到还真是遗憾。”邓云恭也叹道。
“那留点什么作纪念吧!”一边说着我从它身上挑选了几片叶子取了下来。鲜绿的叶子有种鲜绿的爱。
“你怕总有一日见不到它?”
“我是怕我不能时时见着它!”我苦笑。
那天作别这株月季旧友时,脑海里泛起我们幼时在故居嬉戏玩耍的场景。人走了,旧居塌了,它还守在这儿,无人照料。
这次,我又将一片杨槐树叶摘下来。拇指形状的杨槐幼叶看起来特别生动可爱。
“我终是疲于游居的,由不得我,再到何年何月再来一游碧苔吧。”我心里这么默想。作别这几株杨槐和这一潭碧苔时,心里挥洒了几种怅然、失意、寂寥的心情,而安然、闲静、干净总还是强过一切的。
前几天将珍藏的月季叶、杨槐叶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翻看了一番:世事和时间对我的迫害老是严苛而无法抵挡的,纵然这样我便还是抓住一些回忆,以此纪念我不能忘怀、深藏于心的珍爱,我也并没有消沉——那些消极的腐朽的坏的事物是令我作呕遭我唾弃的。
又一次,我在遥远的心里登上那毗邻的碧苔,游弋于方尺之间,背对小径,安畅而宁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