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里,跟着姑娘的丫环们,最打动我的是紫鹃。黛玉多心,眼空蓄泪泪空垂,身子又弱,病如西子胜三分,是紫鹃寸步不离,细细开解,贴心照顾。一主一仆的场景,常常让人心里柔软得发疼。宝钗和探春有主见,其仆莺儿和侍书尽管都聪明可爱,却并不让人感觉缺其不可。二姑娘软弱,是司棋心里明白强硬些,只是太过蛮横,挥挥手就把厨房闹得翻天覆地。四姑娘孤僻,入画可有可无,抄检大观园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就把她撵出去了。湘云不大入园,翠缕的描写很少。只有紫鹃,一心一意为黛玉打算,滴水不漏。人们说黛玉是幸福的,我想除了因为她有宝玉这一知己爱人,还因为她有紫鹃这一超越了主仆关系的知己密友。
写紫鹃,最想写两个场景,不过它们都是87版电视剧里的情节。总觉得续书的宝黛结局太过生硬,我更倾向于电视剧的描述。
第一个场景,是黛玉噩梦惊醒。
宝玉出事儿了,翻了船掉在水里,昏天黑地的……宝玉!宝玉!宝玉……

黛玉挣扎着醒来,惊叫不断。紫鹃赶紧给她擦泪,姑娘别乱猜啊,我给姑娘圆圆梦,姑娘做的是反梦,宝二爷说不定就要回来了。是真的吗?紫鹃看到黛玉吐血也给自己擦泪,忍住说,是的,是个好梦!夜晚,寒风肆虐,烛泪点点,宝玉依然没有消息,只有紫鹃陪着黯然泪下的黛玉。紫鹃变着法儿给黛玉分心,拿着几个香袋,姑娘,你看这个,还有这个,这个好看……紫鹃心里何尝不急,只是在泪人儿面前自己先要强忍伤心尽力排解。紫鹃的笑脸更让观者心酸得想落泪。
第二个场景,是黛玉惊闻恶耗后紫鹃的呼声。
黛玉在花园里无意中听说宝玉要娶宝钗,如雷轰顶,下意识踉踉跄跄地往前就走。紫鹃回来不见了黛玉,赶紧去找,呼喊着,姑娘……姑娘……林姑娘……
阳光掩盖不了花园的冷清,紫鹃的呼声显得特别空旷荒凉。
黛玉心都碎了。紫鹃你在哪里,快去给颦儿擦擦泪儿。
最终,黛玉泪尽而亡。最后一刻,依然是紫鹃陪在身边。是那个“情辞试莽玉”的慧紫鹃,是那个真心直言“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小性儿,常要歪派他,才这么样”的紫鹃,是那个急急地“姨妈既有这个心思,怎么不和老太太说去”的紫鹃,是那个哭着不顾拦阻闯进老太太屋里告诉她黛玉病重的紫鹃。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这话从紫鹃口中说出,也应在她身上。
紫鹃啊,你也是个女孩儿,你担心站在风地里的林姑娘着凉,可是当你有个头疼发热,又有谁来照顾你呢?雪夜里你记挂林姑娘冷,遣雪雁给她送手炉儿,可是夜半三更,也会有人给你添衣盖被吗?你尽着法儿给姑娘排解烦恼,可是当你伤心流泪的时候,又有谁劝你放下手里的活儿,尽心开导你呢?特别是黛玉魂归后,还会有人在意你何去何从吗?
红楼里,每个女孩儿都是天上的一位花神,不管她在尘世间的身份是小姐还是丫环。晴雯是芙蓉花,麝月是荼蘼花,袭人是桃花。书中并没有交待紫鹃代表什么花,但我觉得,她应该是解语花——她的一颗心,全在黛玉身上了。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落叶萧萧,寒烟漠漠。潇湘馆里,永远有黛玉的影子,也少不了紫鹃的慰语。即使岁月流失,那幽深阴凉的竹林也依然在诉说着动人的故事。